第5章
于马车之中,乔念轻轻啜了一口茶,唇角微微翘起,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
上一世,她始终想不通,段北笙既然对乔伊曼情根深种,而他对自己又毫无情意,为何不干脆解除婚约,反倒对她施以毒计,以至于让她闺誉尽毁,使得乔家因蒙羞而率先提出解除婚约。
她从来没做错过什么,错的都是段北笙;倘若要退婚,也理应由她来!
身侧的春兰瞧着乔念,目光中满是复杂之色。
原本还忧心段世子会对自家小姐和萧公子的关系有所误会,可如今见小姐全然不将段世子放在心上,春兰心底暗自思忖,小姐这般冰雪聪明、独具慧眼,那段世子想必只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罢了。
定然是如此!
马车徐徐行过城门,外面马夫的鞭子声声作响。
蓦地,乔念手中茶杯轻轻颤动,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她沉稳地放下茶杯,却觉胸口似有千斤重担,压得她几近喘不过气来。
这般感觉她有些熟悉……
无意间,乔念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眺望。
夕阳已然西斜半落,天际被晕染成一片胭脂般的红色。
而东南方向的天空乌云密布,仿若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四下里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乔念赶忙在袖中掐指推算……
可就在拇指滑过两指之际,那股压迫之感愈发强烈,喉咙里泛起一丝甜腥之味。
但她极力忍耐,不让鲜血溢出嘴角。
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唯有她自己知晓,她的心脏正遭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刺痛。
对于这种压迫感,她早已司空见惯——这是小世界法则对她的压制。
此番占卜的结果让乔念心惊肉跳:天武城即将遭受一场灭顶之灾,城中百姓存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二三!
马车穿过城门后,速度加快。
乔念看似漫不经心地放下窗帘,转而望向萧公子,刹那间,她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萧公子那俊朗的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久久难以消散的阴霾。
乔念的双眸深邃似渊,紧紧盯着萧公子眉间的那缕黑气,心潮起伏,思绪纷杂。
初见之时,她便留意到他眉心那若隐若现的青黑之气,哪曾想踏入城中后,这缕暗影却变得更为浓重了。
从面相上讲,他这是乌云压顶之兆。
“萧公子,承蒙你允我搭车同行,多谢了。”
乔念自袖中拿出一个红色锦囊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这平安符便当作我的谢礼送给公子吧。”
从那尚未完全合拢的锦囊口望去,能够瞧见里面有一张折起的米黄色纸条。
萧公子右手轻靠在唇边,低低地笑出了声,眉目轻舒。
“西至街到咯!”
外面传来小东欢快的呼喊,马车稳稳地停靠在一座府邸前。
春兰率先下车,脸色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小东神色复杂地瞧向乔念,只觉这位美丽的姑娘着实特别。
她竟然送公子平安符,莫不是觉得她自己坠崖未死是这符咒的功劳?
乔念正欲离开之际,萧公子忽然解下腰间短剑递向她。
“这把剑就当作回赠姑娘了。”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乔念,眼中笑意闪烁,带着几分好奇。
乔念稍稍一怔,知晓对方误会了,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地接过了剑。
这剑握在手中的感觉极为舒适。
乔念轻轻抽出一点剑身,随后又将其归鞘,好心地提示道:“天武城近来局势不宁,若没要紧事,公子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乔念手持剑柄,脸上带着微笑向萧公子拱手作别。
萧公子微微扬起修长的眉毛,眼神幽深地微微颔首:“好,你的话我记下了。”
话虽如此,但乔念明白,他是不会听从她的劝告的,毕竟萧公子来天武城定是有其缘由的,在目的达成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送这平安符,对她来说,算是了结了一段因果。
这般想着,乔念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剑鞘。
初次邂逅萧公子时,她的脑海中便突然闪现出一把和这很像的剑。
上一世,她从悬崖底部被救起后,大多时候都处于昏迷状态,只在马车内有过一次短暂的清醒,当时对救命恩人仅有模糊的印象。
那时,她没能看清恩人的容貌,唯有那把佩剑深深印入眼帘。
她笃定,眼前这把剑就是当初那把。
所以,上一世应该就是这位萧公子救了她,之后一路护送,直至回到这天武城。
乔念的心中五味杂陈,满是感慨,她在春兰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此时口中那刺鼻的血腥味尚未消散殆尽,喉咙处更是灼烧般地疼痛,每一次吞咽都好似在吞咽着炭火,难受至极。
车厢之内,此刻仅剩下萧公子一人,他静静地凝视着棋盘上那尚未完成的棋局,黑白棋子相互交织,纵横交错,局势呈现出势均力敌之态,一时间竟难以分出高下。
“乔姑娘,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小东面带微笑,轻轻地挥了挥手,向乔念作别。
那青篷马车沿着宽阔平坦的道路风驰电掣般地驶去,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那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在此处停留过一般,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原本就空荡荡的街道愈发显得寂静无声,四周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个行人,他们行色匆匆,各自奔忙着自己的事情,对这街道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
乔念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阴沉沉的天空,只见大片大片的阴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坠落,压抑而沉重。
“笃笃笃……”
春兰伸出手,轻轻地敲打着乔宅那扇紧闭的小门,同时朝着门内大声呼喊:“老张头!”
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脆响亮,却又带着一丝焦急与疲惫。
不一会儿,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小门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从中露出了守门人老张头那张满是蜡黄之色的脸。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之色,目光在春兰和站在她身后的乔念身上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而后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说道:“哟,这不是二小姐嘛,您可算是回来了啊!”
紧接着,老张头迅速地转过身,对着一位站在一旁的婆子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她赶紧前去通知赵嬷嬷。
见门仅仅开了这么一点,春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催促之意说道:“老张头,你这是做什么?快把门打开啊!”
她的声音中已经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满和愤怒,毕竟她们一路奔波,身心俱疲,此刻只想赶紧回到府中休息,却不想被这一扇小小的门给挡住了去路。
然而,老张头却像是没听到春兰的话一般,依旧稳稳地挡在门口,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勉强的笑容,说道:“二小姐,这可怪不得我。赵嬷嬷之前可是千叮万嘱过的,姑娘家若是早出晚归,那可是不成体统的。您今儿个若是未能在日落之前回府,那按照规矩,可就不得入内了。”
听到这番话,春兰顿时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她们在这府中已经住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平日里就常常受到这些下人的冷嘲热讽和故意刁难,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今日竟然会如此变本加厉,做出这等事,连门都不让进,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春兰气得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开口解释道:“老张头,你有所不知,我们今日从报业寺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意外,马车不慎坠崖,我们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赶回来的,你就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希望老张头能够看在她们这番遭遇的份上,网开一面。
“春兰,往后退一退。”
就在这时,乔念那温柔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的声音缓缓响起。
春兰听闻,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乖巧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乔念的身后,她知道,乔念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刷!”的一声,只见乔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抽出了鞘中的短剑,那短剑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乔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她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短剑,一剑劈出,那动作看似轻盈飘逸,如同翩翩起舞一般优美,然而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只见这一剑下去,那厚实的门板竟然轻易地被斩断,就好似切一块豆腐那般轻松自如,被劈开的半边门扇轰然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扬起一片尘土,而另一半则还晃晃悠悠地悬挂在门轴上,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