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的铁骑离开了汾天,这是好事,因为无论是哪个国家,无论是哪个民族,都不可能全由强者组成。人会生老病死,弱小的人长大,长大的人衰老……然后,在时光推移中,反复经历如此的生命循环,倘若仅仅只是遵守弱肉强食的准则,那这世界终将完蛋。
这一点上,最显而易见的一例,就是从黄天狂兵团灭掉麻随以来,在这片领土上生活的人口数量几乎成倍减少,人们不用习文学字,也不用辛勤劳作,宰相也好,农民也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抢与被抢,杀与被杀,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一如动物。于是,千万人剩下百万人,百万人剩下十万人,十万人剩下万人,然后,寂寞了,萧条了,便终于后悔了,后悔不该抛弃爱,后悔不该抛弃怜悯,更后悔不该抛弃尊严。他们终于明白,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其实是神赋予人间的恩惠,如果将之抛弃,留下的,将只是骨肉皮囊一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如今,就像是盘亘许久的恶灵终于不再于此纠缠,若问的离开,给了格心薇重整朝政人伦的机会,一切,皆可重写。于是在这乱世之下,格心薇选择了一个最有效也最危险的方法重建汾天,那就是——“裂土分封”。
说它有效,是因为这条政策轻易地挽回了人们那些已被若问踩得稀烂的名利心,一时间,汾天二十四亲王体系人所周知,推恩而下,朝纲大振。
说它危险,是因为当人们尝到了甜头以后,就会渴望更多,这受封而起的二十四位亲王便很有可能造反。
不过直到现在,应该说格心薇成功了,最起码目前汾天接下来的发展不会是国家灭亡。就只说这一点,她也算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汾天一共有十个边城,成弧形排列,其中有一城名为“兆淮”,这个地方正对着云沛方向,相隔一百里,其间必经要塞是一座落城,名“弱水”。
兆淮的主人是受格心薇分封的一位亲王,叫作及汉,此人年至古稀,好大喜功,手握私养士兵九千余人,一直受和烟政权忌惮。及汉有妻妾二十二人,却是老年得子,且是龙凤双生,颇有苍茫半生,老来得意的味道。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春分,某日,兆淮城最有名的客栈里,住进了一位神秘客人。这位客人是一名少见的绮丽女子,她身穿淡绿色的锦衣,暖裘加身,头上戴着一顶广边帽,帽缘垂下的薄纱,隐约遮去这女子半边容貌,但依旧还能看得出七八分轮廓。这名女子气质高雅,不怒自威,身边如影随形跟着奴婢三人和护卫十人,且这十三役随看上去个个出类拔萃,引人侧目,可想而知,他们的主人,该会是何种出身。
“娜袖!及汉似乎还没动静!”来的当然是皇北霜,此时问话的是夜佩。
皇北霜坐在可以俯视大街的朝西的一个阑珊边,四楼的高度,足以令她望到十里开外的城主府。她淡淡一笑,“及汉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肯定会沉不住气的!”
正说着,轮守在门外的将雷进来了,目光带着些讪笑,朝皇北霜点点头,“鱼儿上钩了!”
真是说谁,谁应!
皇北霜徐徐起身,戴上遮颜纱帽,走到桌子边坐下,手轻轻一挥,笑道:“那就请鱼儿进来吧!”
不一会儿,兆淮城主及汉,竟是跟在护卫后面必恭必敬地走了进来。他抬头看了看皇北霜,一双老眼瞪得铜铃般大,眨眨眼,又看一下,便是嗖地往地一跪。
“老臣该死,不知女王陛下微服到此,还请恕罪!”
皇北霜扑哧一笑,汾天分封的二十四位亲王个个都见过格心薇,在薄纱隐约遮去她瞳孔颜色的情况下,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
“及王爷,你如何断定我就是女王!”她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及汗一呆,心中暗忖:这女子分明就是那日和烟大殿上裂土封侯的女王,不知是不是得了消息,知道他在兆淮干的事,竟然亲临查看。
“及王爷!”皇北霜调整了一下坐姿,“听闻您这回扩军又招进不少人!每位士兵的饷银都不少,看来您的家底不若一般的深厚呐!”
及汗猛怔,之前探报说女王怀孕,由于忧郁过度,一直都在深宫疗养,少见出门,怎么这次一下就到了边城来。
“女王陛下见笑了,这都是为了保护吾国边境安全!”
皇北霜讥笑一声,便是没再说话,夜佩在一边点点头,上前接道:“及王爷,若问狗贼一走,您就想拥兵自立,脱离汾天控制,我家主人对您的这番气度十分尊敬,只是……像您这么硬来,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及汉一听这丫头把若问称作狗贼,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眼神顿生迷惑。
夜佩又道:“及王爷,一旦混战结束,若问还是会回来的,那时候您搞什么把戏都没用了,和烟政权的裂土分封会失效,您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闻言,及汉抬起头,却是一脸阴冷,一手猛指着皇北霜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冒充女王引我来见!”
他一动,廉幻将雷等人已是长剑联挡,“退开些!”
及汉一惊,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皇北霜转过头看着她,玉指小拨,拿下遮颜纱帽,露出一张绝世容颜,那是一张与汾天女王像到极致的脸,只是,有个最迥异的特征,那就是她的眼珠是灰色的,而格心薇是湛蓝色。
“及王爷,从现在起,您说我是女王,我就是;您说我不是女王,那我就不是!”皇北霜站起身,走到楼栏边看着外面的大街,“您的风光是短暂的,一旦若问回来,一切都会改变!所以,是否接受我的襄助,您可以考虑一下!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但如果您久久没有诚意,我也就不再厚颜逗留了!”说完,她微微躬了躬身,神态祥和,引得及汉也不自觉地躬身回礼。他站在一边,已经有些下陷的两眼深深看着皇北霜良久,似乎略有妥协,没一会儿,便是转身就走。
见他真走了,道秋在一边终于忍不住问道:“娜袖,他会不会直接派人来抓我们?这样就可以讨好格心薇!”
皇北霜坐在一边淡道:“机率不大,这几个亲王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要知道,他们明明和格氏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却偏要封个亲王头衔,现在看来,是格心薇在讨好他们呀!何况……”说到这里,皇北霜一笑,“擎云安排了莽流的人照应,要是他真的做什么手脚,恐怕他两个心肝宝贝会出问题!不过……像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咱们自己不要沾手就是了!”
夜佩和廉幻互看一眼,点点头,赞道:“娜袖,您总是让属下钦佩到骨子里!”
皇北霜闻言,却是苦笑两下,玉手一指,那方向正飘起不知谁家生火煮饭的炊烟,光是看着,就令她闻到菜香一阵。
“这世上有权力的人总是少数,可惜,偏就是这么少数几个人,能够决定那些炊烟升起多少!”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春分,大漠混战一触即发。却在此时,一直支持若问的汾天,开始出现不明动向。其边塞十二城,均以女王格心薇之名聚兵封城,瞬间隔绝了和烟王宫与落城弱水的联系。和烟政权开始派人清查,出行官员全是有去无回。三天之内,此边塞十二城以兆淮为中心,兵分六组,两两背合,一支向内,拦截和烟出行兵,一支对外,阻挡外来入侵者。短时情况下,其气势盖过汾天中心政权,格心薇被困死,裂土分封的不良后果陡现。
玉手翻云覆雨,谁为上天入地,不过一场炊烟!
细指绕转乾坤,谁为呼风唤雨,不过一眼流连!
此时鹄劾。
“这种极乐鸟真是少见,好长的尾羽啊!”淼景站在桌边看着一只歇在木杆台上的七色鸟,一脸惊讶,想来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稀奇玩意没见过,要说极乐鸟,他家几位夫人也养了不少,只是听说极乐鸟仅是具有观赏价值,没想到,今天居然见着这么一只例外的。
这会儿,擎云两脚搭在桌子上,一袭黑色锦衣,样态轻佻,他没有抬头搭理旁边这少见多怪的部下,只是神情带着些难得的柔和看着手中的短信:
吾郎擎云,大战在即,依旧难挨相思,不知彼安好否,此已于汾天兆淮定下防线,估测可守七日内外均不能破,勿念!
看着看着,他一笑,没作多想,便将信纸递到烛灯边烧掉。然后拿出一张白纸,提笔回信。他的女人,永远让他激动,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她的光芒,依旧不逊于他的。
皇北霜目前是住在及汉府中,另辟一处作为政机会议中心。
是夜,望着窗外星雪,那月如九霄勾弦,佯奏天籁。望着这样美好的景色,她忍不住取出怀中玉箫,贴唇轻吹……曾在广寒宫吹过无数次的曲子,曾让擎云搂着一夜不停的曲子,曾与那战败棋无奈吹起的曲子,这一刻,往事如风亦如水,水如明镜照心怀。
什么都想起来了,也什么都过去了,将来会怎样,她忽然觉得已是那么的无所谓,一生有过如此经历,结局的好与坏,当真不再重要了。
正是思绪万千,忽闻一声尖锐的鸣叫,皇北霜抬头一看,玉指朝窗外伸出。“宏!”
宏的腿上系着一封回信,皇北霜忍不住笑起来,一手取下,便小跑回内屋,打开一看:
不出七日,定来接你!
仅仅八个字,令她情不自禁地将信贴在胸口。鹄劾与汾天上千里的距离,这一刻好像全然消失,而按在她心口上的,是他那双温暖粗糙的手。虽然她心里知道,在这种危机四伏、草木皆兵的情况下,写信只为悱恻缠绵,实然可作愚蠢之说,然而,当两个尝尽情色滋味,灵魂互相嵌合的人这般分隔两地,又如何能够平静呢。
真希望,七日如风,无痕即过。
女人,心软,当然会做梦,皇北霜笑望七日如风,那又怎么可能实现。
当第一天的烈日当头狂烧,大漠中部地区已风声鹤唳,兵涌如潮,天都首列五万先锋于前,对面不过几里处,云沛七万兵阵待发。不知是否巧合,初战两国竟是采用了同样的策略,擎云与那战看来在这个想法上是一致的,他们在赌,若问会先找哪一方的麻烦,他先找谁,谁便落得夹击之下场,大势顿失一半。
听到鼓锣三响,敲碎战前最后的犹豫,只见两军黑压压一片,如浪对冲,战场上,厮杀遍野,落日前,谁都无法停下……
云沛边城,广平。
展王那战与巫季海一干骁将围在地形图边,巫季海一手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说道:“陛下,靖天王初战故意少派两万人,看来有意引我军上前!”说着,点图的手指往前一移,然后画了个圈,“像这样的阵势在沙漠里互相炮轰是很危险的,看来他有意牺牲掉尖都和雪原两座落城,一旦我们压境,必会受到炮击!”
那战看着地图道:“可是不向前推进,长期让敌兵围逼也不行!”
广照韵点点头,“驻守在弱水的若问,似乎还在看好戏的样子,到现在也查不出他的出兵倾向!”
那战听到这里,一笑,“巫季海,信送到了吗?”
巫季海点头,“陛下,昨晚就该到了!”
那战闻言,徐徐坐了下来,“等着吧,他肯定会去扎天都的穴,一颗钉子能钉两把大刀!真是让我有些惊讶!”
几个将军看着一脸冷漠的国王,再无人接话。只有巫季海知道,陛下依旧暗地里派人寻找关影娘娘,他虽然不再去关影宫,却为关影王后修建了与国王陵墓相连的关后陵。尽管那十将三婢至今并未有任何消息传回,但陛下仍不曾对她死心。
跟随陛下近十六年,巫季海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他的心思揣测带着不安。自从他随皇北霜出使弥赞后,对于这位王后娘娘,既心有亏欠,又难掩仰慕。他这一个区区军人尚且如此,更遑论陛下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要死心,恐怕不太容易。
“什么时辰了?”
沉默许久,坐在一边的那战开口了,手里还拿着一面云沛的小旗子把玩。
“回陛下,已是午后六时了,两兵交战已经超过九个时辰!”广照韵回答。
“嗯!”那战仰起头,闭上眼,低道:“广照韵,现在开始带主力军压前,不要急着冲到他们的炮阵去,要慢慢地迂回向前,直到……”说着,他嘴角扯开一个淡笑,“直到若问那把大刀也插过去!”
不夜落城弱水。
白天疯叫惊天,晚上幽火通明。这是一个不夜城,风是腥的,酒是红的,道路是白骨堆的,这就是若问的世界——一个从若问黑暗的心中,走出来的世界。
此时,若问赤膊倚靠在床边,一边享受红蓝舞姬的殷勤服侍,一边目光叵测地听着站在旁边的诚象如实汇报。
“首领,那边打起来了,灰沙满天的,刚才落鹰派出去的人回报说,那战没做休息,已经开始把主力军推上去了!”
若问闻言一讥,“老奸巨猾,连夜派人送信来告诉我皇北霜在霍擎云手里,不过就是想拉个伴儿吧。堂堂七尺男儿,动不动拿女人出来做幌子,真没意思!”
诚象点点头,“那咱们还要不要去云沛了,那边已经有三座边城私下受咱们控制,只要那战大军出巢,要冲进去就是小菜一碟!”
听他这一说,若问没回话,倒是一边的蛮狐忍不住插嘴,“云沛有什么好玩的,咱们现在要什么没有,要老子说,乘着天都与云沛开战,那个狗屁霍擎云分身乏术,干脆咱们也上去捅他一刀,把首领的女人抢来才够意思!”
“就是!蛮狐,这回老子我跟你一条线,这样才带劲!”说这话的人是狼头,他手往蛮狐背上一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时一声呻吟,打断了三人的争执,三人齐齐回头,倒是津津有味地看起若问床上诱人的景致。除了与皇北霜在一起,首领在这方面从不避嫌,不过他们也爱看,尤其是狼头,他曾被一个女人咬伤,这方面一直有些无力,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变得很沉迷于看若问的房事。还别说,就是光看着,他竟研究出不少稀奇古怪的方法享乐来着。
若问这会儿似乎还在考虑,在天都与云沛之间,选择谁来祭刀。
“首领!”不知过了多久,落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
“见鬼!看得正爽,吵什么!”蛮狐两指一夹,对着落鹰的头猛敲几下。落鹰一看,首领正在风流,赶紧退到一边。
“说!”没料若问竟开口了。或许他的选择,还需要更多的信息辅助。
“那……”落鹰猛吞了几下口水,才回道:“首领,出稀奇了,汾天……就是咱们以前那个窝,现在出了两个女王!”
“什么意思?”若问眼一冷,“格心薇让人弄下来了?真没用!”
“不是……”落鹰猛摇头,“就是……那两位女王都是格心薇,暗人说汾天的人已经是分成两派,一个拥护和烟,一个听从兆淮。谁也闹不清哪边是真的。”
“哦——?”
听完落鹰急躁的回答,若问这一声长长的疑叹竟是带着明显的兴趣。
“诚象,你说说!”他的言辞带着恶意的期待。
诚象点点头,疑道:“难道是皇北霜跑汾天去了?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人!”
“哼!”若问笑起来,“她果然是在霍擎云手里,这回偷偷跑到汾天捣乱,恐怕也是为了那个俊俏的情郎吧,好一对善男信女!”
那战没有骗他,看来皇北霜与霍擎云两人用情已久。他三番两次出现救她,似乎并不是巧合。想着,若问一笑,皇北霜,这回是你自投罗网。
“诚象,给你黄天狂兵团三千骑兵,夜袭北靖天王,拿下他狗头回来孝敬!”若问推开身边的女人,起身穿衣,“落鹰,剩下的一千人由你指挥,留守照应诚象,别让兄弟们死得不快活!”说着,他已穿戴整齐,走到墙边拿下刀枪剑佩于腰间。
“首领?”诚象几个不解。
若问猛将衣衫一拽,威风凛凛地走到他们前,顿时,眉宇如虹,幽深清冷的紫色瞳孔里散发出阴戾邪恶的光芒,轻轻一哼,他道:“蛮狐,狼头,你们两个跟我潜入汾天,都进了咱们裤兜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首领?你就带他们两个去?”诚象一惊,“那怎么行!”
若问重重地拍了拍诚象肩膀,笑道:“你没看出来么,皇北霜这一招是跟咱们学的!”
诚象一听,顿然醒悟,两手一拍,“对了,咱们守在弱水,就是等着天都和云沛大动干戈,皇北霜扎在兆淮那地方,同样也是等着咱们出兵。如此一来,无论咱们对谁动手,她都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错!”若问大笑,“所以我要你带兵伏击霍擎云,引她相信我出兵了!记着,不是要你去帮助云沛攻打天都,纵使不杀一人,只要给我砍下靖天王的脑袋就行!也用不着硬拼,见着不对劲儿就跑,知道了吗?”
诚象点点头,又立刻道:“可是,首领就这样独自入城,这是否太……”
“啐!不是有我跟狼头嘛!你小子操什么心!”他话还没说话,一边的蛮狐似乎十分不满,肥壮的胳臂上去就是一肘,吼道:“除非没了首领,你就成废物了!”
“给老子滚一边去,烦不烦!”诚象这会儿也上了脾气。论及武力,首领当然是最强的,可是再强就这么只身进入兆淮,是否太危险了。虽然他这么想,不过看若问的样子,他也实在不敢往下说。
若问这时回头看了一眼在趴在床上休息的若岚和绯问,冷道:“她们也留在弱水!”说完,便带着蛮狐两人踏了出去。
皇北霜,这一回,就算你当真有双翻云覆雨手,也别想抓住我这把嗜血斩骨刀。
知道吗?我已经听到了,你樱红柔软的唇,发出勾人心神的声声呼唤。
你在呼唤我!我已经听到了……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春浓,混战起,硝烟弥,尘埃如雾,刀剑如林。
北靖天王获得先机,拉进云沛主力军于两座落城之间,炮轰七个时辰。时那战使用迂回行进,损失将领不如天都所愿,其后又出兵七万,折往天都大军西边据守地,落城尖都,战区顿时移动,靖天王大喜,乘其东面无首,力量薄弱,遂聚兵攻打。不料,遇袭!
“娜袖,您别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夜佩几人站在一边,看着心急如焚的皇北霜,轮流安慰,奈何她怎样也不冷静下来。今晨莽流有人来报,擎云遭若问突袭,因对方采游击之策,神出鬼没,鼠影难寻,硬是给打乱了天都东面阵营,致使擎云身边警卫增加三倍。
这个若问,越来越难琢磨,不声不响出兵,在她察觉之前,已经开到了天都军营东面。乍听这消息,她真吓了一跳,直是懊恼自己迟钝。
没一会,七色鸟飞了回来,皇北霜上前拿下短信,急急打开,见着上面依旧是他行如流水的字迹,心里顿时安然不少。
只是皇北霜看完了,却气得将信揉成一团,“什么‘无碍!自己小心!’就不能多说一点他的情况吗?如此惜字如金,真真不在乎我担心他?”她坐在一边,兀自念叨许久。
少见得娜袖女儿娇憨,夜佩几人看着都掩嘴一笑。
“廉幻!”少时,皇北霜气完了,却是振声道:“传令给及汉,出兵三万,分三路往东,追击若问!一旦成功,兆淮政权拱手相让!”
她一说完,廉幻赶紧点头,带着三人退下办差。毕竟他们在兆淮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天,虽则有些意外,不过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动。封锁汾天,杜绝若问策动大军,然后煽动边城政变,待若问一出弱水,便可夹击,这样一来,他便是天都云沛都犯上不得了。就算一时无法将其全部剿灭,只要能拖到战争结束,也总有人会来与他收拾了。
交代完毕,皇北霜无力地坐在桌边,一手托着极乐鸟一手为它梳理尾羽,心中却万分不安,不知擎云伤势如何。只希望无论烽火连天,生死瞬变,最终都随着似箭光阴,归于平静。
翌日,破晓。
汾天边城出兵,边关几至无防。在皇北霜看来,这种时候,是不可能有其他军队攻打汾天的,所以留在兆淮等十二城的兵力只要能挡住中心政权格心薇就行,虽然她知道挡不了太久,但起码,只要在格心薇破围脱困之前剿灭若问,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这一点,看来很快,就会实现了。
“夜佩,叫廉幻他们进来吧!”早上,用完膳,皇北霜笑道:“咱们该讨论一下如何脱身了!”看来心情似乎不错。
夜佩三人噗嗤一笑,“娜袖着急了吧,及汉王爷才刚率兵出关哩!”
皇北霜点点头,回道:“及汉当然不会是若问的对手,不过……他带了三万人,总不至于两手空空地回来吧。”
道秋也笑起来,“及汉自己也曾受若问统治,怎会不知道那狗贼的森狠,看来是为了名利,连命都顾不上了。”
“娜袖坐一会儿吧,我去叫廉幻!”再萍端来水为她洗了洗手,顺便接了话,又端着盆子走了出去。几人相视一笑,有些窝心的温暖。想来若问一直是他们心中的痛,如今此痛将歇,难怪会轻松许多。
然而,过了很久,再萍却没有回来,廉幻也没有出现,道秋朝门看了一看,觉得不太对,于是向夜佩点点头,便推门出去查看。
夜佩警戒地站在皇北霜身边,手持长剑,低声说道:“娜袖,有点不对劲!”
皇北霜一惊,两人紧张地看着门口。
没一会儿,嘎吱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再萍和道秋,两人面无血色,惊恐地看着皇北霜,然后身体往两边一侧,昏暗里,露出一双邪恶兴奋的眼。
砰!皇北霜吓得立刻站起来,一手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若问!”
神哪!皇北霜本能地用手按住胸口,两眼带着狂奔的恐惧。
当真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表现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若问手握长剑,剑上血红遍染,他大步往前一走,就可闻到一阵腥气,可见他方才杀了不少人。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皇北霜再也找不回丝毫的镇定,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也会使声东击西之策,这个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能让人一眼看穿的单纯土匪了。
“别后退嘛,我还没有好好奖赏你呢!”若问一笑,将剑斜抵在桌子上,猛力一抽,以华丽的桌布擦下了剑上浑浊的血。他兴奋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是第一次,她的害怕毫无遮掩,她的慌乱显而易见。
看着她这样子,若问陡然心潮澎湃,一剑抵上夜佩的脖子,对着皇北霜笑道:“别怕,过来,不然我的剑会可是会割下去!”
皇北霜两手止不住发抖,惊恐地眼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夜佩,吞了吞口水,试图冷静下来,问道:“其……其他人呢?你杀了他们?”
若问冷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抵在夜佩脖子上的剑已经割破皮肤,再次饮血。
皇北霜皱了皱眉头,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如果说和擎云在一起,是因为爱情让她脑海一片空白,那么与若问在一起,则全然是被一种毫无生机的黑暗震慑,脑海一片空白。这就像是两个极端,让她全无分寸。
待她走近了,若问收回剑,一手搂起她,一手抚上她红唇,眼光忽而撩动,“呼唤我的……”他看着她,喃喃一声,便急不可待地落下重重一吻。那一瞬间,他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皇北霜这一生,与两个男人有过唇舌之事,一个是她喜爱的擎云,一个是她害怕的若问;一个珍惜她,一个蹂躏她;一个宠爱她,一个羞辱她……而现在,紧紧抓住她的,便是这个随时可以将她撕碎的若问。
直到皇北霜呼吸有些困难,若问终于松开一点,一只手猝然握住她脖颈,力道之大惹来一声惊呼,他凌厉的眼死死盯住她的,只道:“你的心,跳得很快,就算是害怕,也是因为我!”话毕便横抱起她,往内屋走去。
“首领!”却在这时,狼头进了来,“首领,那帮杂碎快不行了!”
若问闻言,讥笑起来,一把将皇北霜扔在床上,说道:“想见你的人吗?”
皇北霜猛点头。
“带进来!”若问走过去,坐在床边。
不一会儿,狼头推着被绑住的廉幻等十个侍卫进来了,十人显然是被下了毒,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
“你该感谢我,如不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早杀了他们!”
“他们中了……双果树的毒?”皇北霜一见十人萎靡的神情,惊讶万分。
若问大笑起来,“没错!你也曾经尝过那滋味,觉得如何?”
皇北霜咬紧牙关,心中暗想:这人果然是个流氓,竟然将双果树汁随身携带,可想而知平日会是怎样无耻。
“你是怎么做到的!”皇北霜问,她明明叮嘱过注意饮食。
“方法多得是,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若问回道。
“你想怎样?”她又问。
若问转过头,看着她,“这句话,你问过不止一次了!”
皇北霜一缩,冷汗直冒。
这时狼头站在一边,看看窗外,似乎是蛮狐打了暗号,表示外面有动静。于是低声询道:“首领!外面有情况,咱们还是先回弱水吧!”
若问闻言,看了她半晌,冷道:“如果你乖乖地跟我走,这十三个人,我就放条生路,如果你不听话,我大可也给你来一杯有双果树汁液的茶,听到没?”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情的警告。
皇北霜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现在,她还无法如常思考。
若问满意一笑,对狼头示意,拽起她就往外走。狼头便是一脚一个,朝着十三人的脑袋重踹,见着该是全昏死了,便跟着出去。
四人跑得很快,瞬间不见踪影。待到有士兵巡来,已是人去楼空。
来的人是及汉的一员亲信,一见屋内狼藉,顿时发现大事不妙,赶紧吼道,“立刻封锁内府消息,千万不要四处张扬!”
要知道,这位“女王陛下”可是及汉王爷号令边塞十二城的王牌,一朝之间,王爷才刚出城就被人掳走,看来大有可能是其他亲王干的,这下得火速通知及汉王爷回来。否则,不定落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场。
皇北霜与若问共乘一骑,三骑身影在大漠上奔驰。而若问紧抓着她的手。粗糙的掌茧摩擦着她的肌肤,令她疼痛,似是时刻提醒着她,这一切,再也无力改变。想到这里,皇北霜眼一闭,心中懊悔无比。
她太小看若问了,而这已能致命。
擎云,这次离开,已是不知能否回到你身边。
还记得,你曾说过,会恨我的,可我希望你不会。
因为真到了那一天,我的灵魂定会回来,相信我吧。
庙宇高楼,古木雕龙!
等待花开花落,生生世世,聚聚散散……
殿竭烟云,珠光宝鼎!
笑看潮起潮落,浮浮沉沉,孤孤单单……
谁明白,谁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