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舍得吃？

　　小家伙显然是饿狠了。

　　踮着脚，就着陈满江的胳膊，又张开嘴，啊呜啊呜示意自己要吃。

　　陈满江蹲了下来，先是把干瘪剥了皮的红薯递给她，又拿了一个破了口的小勺子，给她挖蛋羹吃。

　　一口粉粉糯糯带着甜味的红薯下去，团团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亮了起来！

　　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嚼了两口，咽下，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

　　“好吃！”

　　她咿咿呀呀比划着，盯着红薯，想了想，又踮着脚，往陈满江的唇边递了递。

　　“甜甜，香香，爸爸吃，吃~”

　　她眼睛亮亮的，对陈满江是毫不掩饰的喜欢。

　　陈满江心里头一暖，缓过神来才惊悚的发现，自己居然对这小丫头真的产生一种类似于“父爱”的欣慰和成就感！

　　啧！

　　要命！

　　他赶紧好笑着摇了摇头，又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揉，旋即道：“我吃过了，团团自己吃。”

　　小丫头这才点点头，低头吃起了干巴红薯。

　　她吃得又快又急，显然饿狠了。

　　陈满江担心她噎着，拿着勺子间或喂一勺蛋羹，小家伙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从窗户上洒落下来一丁点斜斜又懒散的月光。

　　团团蜷缩在床角，攥着陈满江的衣摆，黑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圆，盯着陈满江，生怕他离开。

　　陈满江迟疑了一下，喊了一声，“团团？不睡觉吗？”

　　小家伙摇了摇头，嘴巴扁着，眼睛里包了两包泪。

　　“不丢。”

　　她摇摇头，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涕，“睡觉，丢团团，团团不睡。”

　　陈满江愕然。

　　原来这孩子是被丢怕了。

　　他有些心疼，靠过去，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又揉，柔声哄她，“不丢，我不会丢下团团的，快睡，睡醒了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怕团团不信，干脆伸出手指，和小家伙拉钩。

　　最后一本正经的在她额头上盖了个章，团团这才终于闭上眼睡觉了。

　　小孩子最信这个了。

　　陈满江叹了口气。

　　听着她睡沉呼吸均匀后，从床脚捡起一床用各种烂棉袄拼起来的“被褥”，给小家伙盖上。

　　他看了一眼天色。

　　估摸着这会儿才八点半。

　　八十年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再加上点煤油灯费钱，家家户户早早就睡下了。

　　陈满江上辈子有酒瘾，靠着这玩意儿入睡，如今一朝重生，他有些没调整过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个小时后，他干脆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走到河滩旁，满河的月色。

　　月光倾泻，芦苇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八十年代的月色居然如此皎洁，连地上的影子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

　　今天是三月十五，月如银盘，正是最亮最圆的时候。

　　陈满江想了想，干脆挽起裤脚，又扎进了芦苇荡。

　　睡不着就干脆找点吃的，省得明天早上起来饿肚子。

　　而且到了晚上，野鸭子警惕性低，说不定还能抓到一两只。

　　陈满江钻进芦苇荡摸了两个多小时，喜滋滋的拿着一小兜子的鸭蛋出来了。

　　足足十二个！

　　而他另一只腋窝底下，夹着一个用外套临时绑起来的布袋，里头一只巴掌大的野水鸭和两尾漂亮的黑鱼。

　　这水鸭不是下蛋的那种，而是更类似于一种野禽，陈家村称为水鸭，性凉，去火补身子都是顶好的。

　　今晚收获颇丰，陈满江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头也充实沉淀了不少。

　　未来的路，他大致有了数。

　　八十年代虽然穷，但是正是经济腾飞的关键时候。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作为过来人，他清楚知道——只有经商，才是小底层崛起之路。

　　钱是万能的啊！

　　…………

　　一夜好眠。

　　翌日，陈满江睁开眼的时候，团团已经醒了。

　　小家伙团成一团，巴巴的趴在床边，瞪着大眼睛，认认真真的盯着陈满江看。

　　“爸爸~”

　　她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眼睛眨了眨，片刻后，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在他臂弯里蹭了蹭。

　　陈满江还有些恍惚。

　　上辈子，他一个人孑然一身，孤独惯了，每次睁开眼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满屋子的酒味。

　　如今……

　　他的身边，居然多了个奶团子。

　　而且，入眼也不再是雪白死寂的天花板。

　　是土屋，是外面汨汨流淌的陈家河。

　　他缓了好半天才算是缓过神来。

　　“饿了吗？”

　　陈满江起身，看了一眼团团问道。

　　“咕咕咕……”

　　小家伙还没说话，肚子倒是先传来了一声咕咕叫，她害羞的捂住脸，悄悄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不好意思的看着陈满江点了点小脑袋。

　　饿啦饿啦！

　　她一早上起来就饿啦！

　　要吃饭饭！

　　饿饿！

　　陈满江起身，笑道：“我给你做饭。”

　　早上也没什么吃的。

　　昨晚上捡了十二个野鸭蛋，他干脆生了火，自己煮四个鸭蛋，又给小家伙煮了两个。

　　虽说这玩意儿能换钱，但是现在来看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饭，团团乖巧的跟在陈满江身后。

　　就看见陈满江从一旁倒塌掉一半的牛棚里头翻翻捡捡，找了个竹篮子和一个缺了口的木桶出来。

　　厚厚的一层灰，用水冲干净，陈满江装了半桶水，将昨晚上从河边捉来的两条黑鱼给放了进去。

　　野生的黑鱼一眼就能瞧出来。

　　通体乌光发亮，线条流畅，肌肉有劲儿极了。

　　那野水鸭被捆了脚，放在篮子里，其余剩下的六个鸭蛋，全都整整齐齐放着。

　　“走吧！”

　　一切收拾完毕，陈满江将篮子和水桶拎着。

　　重生回来了，日子还得过不是？

　　而且，他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要挣到一百块钱，将大姐这一关熬过去再说。

　　团团点点脑袋，又眨了一下眼，见陈满江蹲下身子，她当下高高兴兴的爬了上去。

　　“爸爸~背团团~呀呀~”

　　小家伙开心得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咿呀声，陈满江心里头暖烘烘的。

　　二十岁的少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背着一个小奶娃，用绳子捆牢了，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拿着篮子和水桶，居然毫不费力！

　　他关好门，出了屋子，朝着河滩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