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有一条河，河的另一边是一座山，名为“诏乐”。山中有无数的奇草珍兽，引得无数人入山采撷猎杀。诏乐山主不忍便施法在半山腰摆了个迷魂阵，阻挡了贪婪的人类，有仙缘的人才能登上山顶，见到山主本尊，得仙法，在此修行。
山脚下有一无名集市，来者皆带着面具。传闻这个集市是人妖两界交汇之地，在此的生意人不知是凡人还是山上的精怪，所以来此的凡人都带上面具以免被妖怪认出，掳去吃掉。
这日，集市上来了一位头生龙角身着华服的男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带着玉兔面具的小孩。他二人周身围绕着祥瑞之气，一出现便引得众人侧目。
“一会可要抓紧咯，不许乱跑。看上什么小玩意儿，只管找我要……”洛川乔嘱咐着自己身边的娃儿。
归南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的好奇，师父说了什么他只听了个开头，木讷地点了点头，心早就随着这些新鲜事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洛川乔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推了一把自己的小徒弟。
“走啦。”
归南觉得后背被推了一把，再抬眼，洛川乔已经走在他前头了，连忙迈着小步子追了上去，主动牵起师父的手。洛川乔低头看着小孩的头顶，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将这个蹦蹦哒哒的小汤圆紧紧牵在手里，好像下一秒就蹦丢了。
归南走到一个小摊前站着不走了。摊位上摆着几个透明的小罐，里面闪烁着微小的光芒，他被这光芒吸引，痴痴地看着，不自觉地扯下自己的面具。摊主则在阴凉处打量着这个小孩，一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手持一柄长烟斗，吞云吐雾，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模样。
洛川乔见徒弟被迷住了，掏出袖中折扇，开扇遮住归南的小脸，挡住视线。归南这才回过神来，将面具带好，抬头看着师父。
“想要？”洛川乔看出了他眼中的渴望。
“嗯！”
敲了一下归南的头，便收起扇子，从摊位上拿起一个罐子，塞给归南，又从怀中掏出几块灵玉扔给老板，洛川乔就这样领着归南走了。
“老狐狸，不许欺负小孩！”
洛川乔未张口，声音便幽幽传入那个老板耳朵里。老板抽了一口烟，烟雾从他嘴中缓缓飘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河神的小徒弟？又从哪捡来的……”
洛川乔带着他穿梭在森林中，左拐右拐，绕的归南只犯迷糊，师徒二人走了半天，才行至山顶。
诏乐山门前，归南看着成群的白鹤自头顶飞过，奇石耸林，珍兽穿梭其中。高大的楼宇穿云而过，直指苍穹。这已经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了，这是仙境吧。归南惊得嘴都合不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了不是？”洛川乔笑嘻嘻看着他徒弟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头，“愣着干嘛，走吧。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摸头长不高……”归南揉了揉头，小声嘟囔着。
“你自己不也摸了吗？”洛川乔伸出手，忍不住又摸了归南的小脑袋瓜。
“不一样，别人摸就会长不高……”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洛川乔一把抓住归南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似的拎在手中，迈进山门。
一路上不少人向他俩行礼，也都好奇河神手里的小孩是什么人，怎么之前没见过。行至大殿，洛川乔刚迈进一条腿去，就听见一个雄厚的声音。
“川乔老弟，你来晚了，罚酒三杯！”
山主歪倚在榻上，一手撑头，一手拿着酒壶。青丝伴着墨色衣袍，同主人一样，懒洋洋的散落了一地。见洛川乔他们进来，便支人斟满了三杯佳酿，送至洛川乔面前。
“好啊，你也不等我，自己喝起来了。”洛川乔接过山主叫人送来的酒，一口气喝了三大杯，这才入了座。
归南好奇地打量着山主，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老，反倒和自己师父差不多的年纪。
“他可比我老多了。”洛川乔看穿了归南的小心思，一边喝酒一边回道。
“胡说！”山主已有些微醺，但听觉还是很敏锐的，“化形千年，怎么化形之前的年岁你却不算了？还说我老，你才是最老的那个。”
“巫怀仁，你讲道理哈。这诏乐山存世多久，你就活了多大岁数。这么大的人了，真是好不害臊！”洛川乔笑骂着。
“你！”巫怀仁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喝酒也只觉闷闷的，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我不跟你们这群小辈计较。哼，改日得了好酒，我一口也不分给你……”
“大家瞅瞅他那个小气的样子！”洛川乔佯装生气，起身举杯，“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还请怀仁大人饶了我这个小辈。”
巫怀仁刚喝一杯酒，还没下肚，就被洛川乔的话呛得直咳嗽。这两人斗嘴的模样成功把在座的人逗笑了，皆跟着举杯。就连坐在洛川乔身边的归南也在那里跟着咯咯地笑。
小孩的笑声引得巫怀仁侧目，他晃晃悠悠地从榻上起来，走到归南身前，好奇地看着坐在高凳上的小孩。
“这个娃娃是你新娘子，还是你徒弟？”巫怀仁记起前两天洛川乔娶亲时闹出的笑话，便搬出来想要取笑洛川乔一番。看着洛川乔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他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还未等洛川乔发作，只见归南从那个只比他矮一点的高凳上跳下，红着脸向站在他面前的山主作揖行礼。
“我……我叫归南，是他的徒弟……”归南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觉得又羞又怕。
“好伶俐的娃子，还真是让你捡到宝了。”巫怀仁把手搭在归南头上，蹲下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他那个臭水沟有什么好，要不要留下来做我徒弟？”
“哎哎哎，我还在呢，你就想从我身边撬人。”洛川乔撇了一眼巫怀仁，没好气地说，“还有，你别把手放我徒弟头上，会长不高的！”
还是头一次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归南害羞地低下了头，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若有所思，其实大脑一片空白。
“哈哈哈，好一个护犊子的师父！我不跟你抢就是了。”巫怀仁就知道洛川乔是这个反应，说完又盯着眼前的小孩，“小家伙抬起头让我看看。”
归南听话地抬起头，只见山主在他眉间一点，只觉一股清流从山主的指尖流入他的大脑，耳目瞬间清明了许多。巫怀仁指尖的光芒渐渐收敛，化作一枚月牙停留在归南的眉间，然后消失。
“我在你的神识中埋了一粒种子，至于它最后能长成什么，结什么样的果，全看你自己的修行了。”巫怀仁起身，掸平衣袍上的褶皱，回自己的榻上喝酒，“还有，你每修行至瓶颈时，就上山来，这儿的灵气可比洛川乔那个小水沟浓郁得多。”
“我那要是小水沟，那你这还是个秃顶山头呢！”洛川乔仰头喝尽杯中最后一口酒，提醒归南，“还不去谢谢山主。”
正出神的小娃娃一惊，便匆匆上前，又给巫怀仁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道谢：“谢谢山主大人。”
巫怀仁摆了摆手，示意免礼：“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与你师父是兄弟，以后你只管叫我师叔就好。”
归南作揖，这才急匆匆回到师父身边，慢腾腾地爬上自己的座位，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袍。
“这衣服也没做什么，你怎么好端端地拿它泄闷。”洛川乔怕归南在屋里待得无聊，又见大殿外有几个仙童正在玩闹，便往他怀里塞了几个果子，“去，到外面逛逛去吧。”
看着归南揣着果子，小心翼翼的背影，又把他唤回来，从怀里掏出个玉佩给他戴上。
“遇到什么事，就冲这个玉佩喊我，记住了吗？”
洛川乔见归南点了点头，才放心他去外面玩，自己依旧同巫怀仁他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