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殿出来，归南远远看见有几个小孩在嬉戏打闹，想必是在此修炼的仙童。他不敢上前去，眼巴巴躲在柱子后头看着他们玩笑。
归南是羡慕他们的，可以在仙山上修炼玩耍，无忧无虑，这是他自小就不敢想的生活。幸而有师父收留，山主又很喜欢自己，为自己埋下一粒仙种，他才有在此修炼的机会。他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从柱子后面出来，刚一出来，就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推了出去。
不过眨眼之间，归南就飞出去十丈远，直至撞上一棵银杏树方才停下。归南仰面躺在落叶上，唇齿间一股甜腥，顺着嘴角流出。他看着金黄色从树上摇摇晃晃地飘下，扫过他的眉眼和脸颊。身上的伤痛得他只想闭上眼。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娃娃，也配得上仙种！”
旁边玩闹的仙童们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热闹。
一个火红的影子从刚才归南站的地方飞了过来，一把抓住归南的衣领。归南勉强地睁开双眼，费力地呼吸着。只看见一个身穿火红衣裙的女娃娃，生了一双狐狸耳朵，金色的瞳孔好似有火花迸出。
“我入门几十年，师父从未给我仙种，”女孩恶狠狠地看着手里的归南，灼热的鼻息打在他脸上有些疼，“你一个大路上混跑的野娃娃凭什么让师父见了一面，便给了你仙种！”
归南身上痛的要命，也听不仔细她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仙种仙种的，可这与她有何干。
“你是河神捡来的，师父看在河神的面子上才给你的。什么生的灵巧，什么仙缘，不过是当着河神大人的面说说罢了！你配不上河神，也配不上仙种！”
这句话归南听得仔仔细细，他挣扎了一下，在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并非要仙种，只要，只要洛川乔是我师父！”
“你本就配不上！我今日便要破开你的头颅，取出仙种！”女娃一只手化为毛茸茸的兽爪直逼归南的眉心，“你个凡胎污物，不过是蝼蚁，纵使死了，魂飞魄散了，也没人在乎！还妄想踩着河神的肩膀头修炼成仙，放屁！”
“不！那人会在乎！因为我是他徒弟！”
归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命抓住女孩的手，只觉得有一股火在他的胸中燃起，在四肢百脉间乱窜。那女娃娃惊了，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又加大些，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能和她的狐族之力抗衡。
正在殿中喝酒的洛川乔感觉心尖一颤，便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这孩子有事怎么不叫我……
“怎么了老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归南出去有半天了，也没个动静，我去看看……”洛川乔说罢，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你们看看，我说他护犊子他还跟我急……”
洛川乔出了门，夕阳的余晖便洒在他脸上，最后的灿烂为这山上的万事万物都镀了一层金。洛川乔离着老远就看到银杏树下那群孩子，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出了冷汗。
只见一只小狐妖被归南死死抓住，那两个小小的身影都展示出了超出了他们自身能够承受的力量。
女娃怒吼一声，松了手向后退了几步，面部扭曲，小小的躯体下像是有活物涌动一般，不过呼吸间，红光闪过，一只火狐喘着粗气从烟雾中走出，两条狐尾在残阳下耀武扬威。原来那女娃是修炼出二尾的狐妖。
归南啐了一口血沫，喊了一声，张开双手冲了上去，跳起一脚便踩在那狐妖的头上，被一爪子拍下。火狐张开血盆大口，想将归南一口吞下。小小的娃儿一个闪身，狐狸头抢到地上，掀起的烟尘，让人再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待烟尘散去，只见归南双手擒住狐狸的头，往下一蹲，瞬间发力，便也将火狐扔出十丈。
“我就说这孩子伶俐有天赋，你看看多漂亮的一仗。”巫怀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洛川乔身后，同他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狐的大战。
洛川乔见那火狐站起来一跃而上，想要扑倒归南。他忍不住了，也不理会身后的巫怀仁，闪身上前。
归南半蹲着已经准备好迎战，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那人伸手点上狐头，一股热浪包裹众人，又是一阵红色的光芒闪过。洛川乔指尖散发出的白色光芒中笼罩着一个女娃缓缓落地。女娃紧闭着双眼，瘫倒在地上。
这一闹，喝酒玩乐的仙人们都从大殿中跑了出来，各自拉过自家的仙童问话。
洛川乔转过身去，看着那立于残阳烈日下的小小身影，就在那低头站着。
“你这孩子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洛川乔走上前去，蹲下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小汤圆。
“她说，她说我不配做你徒弟……”归南面对这温柔且担忧的问询，放松下来。逆光站立，他低着头，无人看得清他脸上表情，镶了金边的小小身躯抽动着。
洛川乔搂过小汤圆，便感觉自己肩膀一热，轻抚后背给他顺气：“她说不配就不配了，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可是……”肩头传来闷闷的奶声。
“可是什么，真真是个小白眼狼，我对你这么好，到头来却怀疑为师。”洛川乔佯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哭笑不得道，“真是伤透为师的心呐……”
“我没有！”归南猛然抬头，一双哭红的眼好似刚熟的樱桃。
“刚刚这么危险怎么不叫我？”洛川乔被小汤圆委屈的小表情逗笑了，才想起来问他玉佩传音的事。
“我没想起来……”归南扭过头，心虚地不敢同洛川乔对视。
“你这小脑袋瓜能记住什么！”洛川乔戳了一下归南的头，笑骂着看向众人。
“今天人也全，那我趁着这个机会和大家说一下。”洛川乔抱起小汤圆，向围过来的弟子宾客宣布，“我，洛川乔，沽宁河河神。这是我的小徒弟，归南。他尚年幼，还望各位仙家能照顾照顾，他若有做的不对的，告诉我这个做师父，我一定严惩不贷……”
“师父，山主给我的仙种……”归南安稳地躺在师父怀里，闭目养神。一个仙种惹了这么多麻烦，不如还了去。
“给你，你收着就是了。”这小娃儿一向将心事写在脸上，他这个做师父的一看便知。
“可我配不起……”
“来，你自己看看，配不配得起。”洛川乔动了动肩头，示意归南看看方才发生的事。
归南转头看了过去，目及之处，一片狼藉，刚刚嚣张的女娃此时虚弱的躺在破碎的石砖上，围观的仙童也都躲在各自师父身后。
“你还说配不起吗？你刚才可是能与二尾妖狐抗衡的人呐，看来这仙种和你很是契合。”
归南又将头埋回洛川乔的颈窝，忽觉十分疲倦，安心睡去。
洛川乔听着肩头小汤圆传来的熟睡声，才放下心来，冷冷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娃，意味深长地继续说：“方才我话没有说完，倘若有人眼红他什么，故意来找他的麻烦，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巫怀仁站在原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此时一片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偏偏惹了这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