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果儿被范公子带走问话。
桃花无聊,趴在船的窗户朝外看去,现在冬末春初,江的两岸都是枯草,不见颜色,偶尔有鱼从水面跃出。
上船不久,桃花分得了两套藕色绫夹袄,青缎背心,水绿裙子。
桃花四岁被李珍买来,亲自教导。
李珍曾喝醉了酒,对人说道:“我这有个小丫头,明眸皓齿,眉清目秀,小小年纪,不论什么,一教便会,极其聪慧,词曲皆能达意,只是年岁尚小,还没长开,我会好生调教,大了之后,低于万金,怪决不卖,自己收用了。”
李珍这话,给他带来不少麻烦,总有人来相看李家戏班以后头牌究竟是何模样。
宝贝是要藏起来的,李珍将牡丹推上了前台,平常让桃花粗衣布衫,将她隐了起来。
牡丹十二岁上台唱戏,年岁渐长,明艳动人。她唱的是花旦,那眼神顾盼生辉,行动步步生莲,被李珍标以万金,但这两年一直都没有卖得出去。
前几年,京中当年资助他的那人属下找来,带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会些拳脚,性子欢脱,李珍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李果,让她专习刀马旦。
牡丹、桃花和李果,可都是李珍的摇钱树啊,没有想到被范夜白一锅端了。
特别是桃花,过一两年就可以上台,以后定有所成,李珍极舍不得。
范夜白一瞪眼,李珍便不敢声张。范家的背景,李珍还真的不敢得罪。
范夜白一路走走停停,好像并不急着回京城。
有天晚上,李果儿在桃花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交待着些什么。
桃花很紧张,紧紧握住了李果儿的手,开口叫了一声:“姐姐。”李果儿马上用手捂住桃花的嘴。
两天之后,有人夜间接走了李果儿。
戏班是个大杂侩,小桃花她们被买来,最后的命运就是被李珍售卖。
桃花经常会听跑堂的小春哥说起以前从戏班出去的姐姐们,那些女孩再风光,也不过几年光景,死的死,伤的伤,如花一般,开得快,谢得也快。
桃花学过《绿珠坠楼》,从小便知自己的命运,最终也不过是别人的玩物,命运皆不在自己手中。
牡丹姐姐被卖后,下一个就会轮到桃花。
桃花不想站在台上被人像牲口一样被人买卖,知道果儿要走时,桃花真的怕。
这几年和果儿相依为命,桃花将果儿当成了她的依靠,她紧紧地拉住果儿,怎么也舍不得松手。还好范夜白将她也买了下来。
听说果儿又要走,桃花都要哭了:“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
李果儿给桃花擦泪:“姐姐自身难保,没法带你走啊。”
果儿离开前和桃花说过:“桃花,有钱人家,人心深似海,以后你万事小心,不要多话,不要张扬,要吃得苦,学会低调,不要瞎好心,要隐藏自己,等我归来找你,定护你周全。”
范夜白看着面前的桃花,小姑娘低眉顺眼,见了他行了一个礼,叫声公子,便不再言语。
范夜白看着桃花那小身板,让她在自己身边做个丫环吧,她还不及自己的腰高,更别说带出去了。想了想,朝外叫了一声:“大贵,进来。”
门外进来一个小厮,进门对范夜白行了一个礼:“公子。”
范夜白对大贵说:“将这个小丫头送到前面那花船,交由陈叔,让她在厨房做个帮手。对了,和陈叔说,这小丫头和那船上的丫头不一样,到京城,带到府上,放到我房里,交给来旺家的,让她做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就好。”
范夜白对桃花说:“你这名字不好听,桃花太轻浮,命不好,叫桃子吧,压秤一些,重一些。”
桃花跪下来磕头:“谢谢公子赐名。”
从范夜白那里退出来,桃花心里并不服气:诗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怎么就轻浮了?小桃子,那小青果子,难吃又难看,这姓范的,就是一个俗人。
桃花身虽下贱,却有些目下无尘。
戏中的花旦,演的大部分都是大家小姐。桃花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贵家小姐,却有一些小姐的心气。
桃子跟着大贵到了花船,船上那些姑娘们,已经开始在训练,包括怎么吃饭,怎么走路。做不好,就会被挨打,不给吃的。
有个姑娘,性子烈,不听管教,教她们的妈妈让人将她拖了出去,直接丢到了江里。
所有人都不敢做声,睁眼看着那红衣姑娘在水中挣扎,后来越来越没劲,最后一动不动,在众人面前沉了下去。
桃子整个人都吓懵了。
桃子偷偷看了一眼船里的姑娘,那些姑娘人个个面如土色,无一人敢吭声。
生命如草芥。
桃子怕死,她想活着,她乖了很多。
厨房里王嬷嬷叫她做什么,桃子就做什么,不敢再有最先的轻慢,也不再说桃子这名字不好。
二十多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个个花容月貌,陈家戏班的头牌牡丹在里面也不算是最出挑的。
桃子坐在船尾,将自己缩成一团,她不知道下面会去到哪里,也不知她的命运将是如何。
中间一艘大船上,范夜白执卷,问边上的大贵:“那个叫桃子的丫头,现在怎样?”
大贵笑:“那日丢了一个刺头,好像吓着她了,小姑娘像个小老鼠,成天缩在后舱,再也不敢往前舱去了。”
范夜白笑了:“那就好,听话就好,一路别让她惹事,回家就给我丢到园子里去。”
大贵腆着脸笑问:“爷,长夜漫漫,要不要找两个姑娘来陪陪爷。”
范夜白横了他一眼:“你给我听好了,那船里的女子都是精挑细选,有大用途的,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裤带,若谁动歪心,我会剁了他,丢到江里喂鱼。”
大贵脸色变了,马上应道:“爷,小的知道。”
范夜白冷着脸:“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