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慕由仪身体晃动了下,整个人都如天旋地转一般,似有无数双手拉着她坠入地狱。
她哀求着看向相伴多年的侍女,祈求的目光慢慢变得麻木,然后便是痴笑。
“阿弟呢!”
“母亲呢?”
“我的潜儿呢!”
慕由仪脑海中浮现出萧正渊的身影,当年她与母亲走散,是萧正渊的父母将她收留,是萧正渊的父母抚养她长大,是萧正渊陪她读书习字。
是萧正渊带着她找到自己的父亲,母亲!
她相信萧正渊会是她的一切,所以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正渊。
可是现在……镇国公府没了,萧正渊要弑君!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卧病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执掌着长胜军,驻守边关的慕承虎为何会死?
镇国公府为何会灭!
“承虎公子死了,死在……小姐你第一封信发出后的第十七日,死在左丞相府的前院之中。”
“老夫人也死了……在知晓承虎公子污蔑通敌叛国时,自缢于镇国公府门梁之上。”
“少爷……也死了,在燕国大军强攻边关时,少爷他死意不退,与……十万长胜军,同亡于燕山关外!”
慕由仪的身体顷刻间失去了温度,那久病都不曾减光黑发,好似瞬间干枯,她那一直挺着的背也不由弯曲了下来。
泪水已经忘了流淌,慕由仪机械地站起身来,身下的轮椅在此刻成了摆设。
她是听萧正渊话的,所以一直都坐在轮椅之上。
只是此刻,她好像不需要再听话了!
从破碎的门走出,慕由仪没有关心身体提剑紧随的春花,走至只剩数十人,退至她这座小院中苟延残喘的周景阳身前。
慕由仪清楚,那些永宁军军士,在忌惮,在忌惮她这个左相夫人!
所以才留周景阳至此刻。
“不出来见见吗?”
慕由仪的声音由黄鹂变作夜枭,她没有流出的泪水,在此刻将喉咙堵住,以声音倾诉着他心中悲苦。
永宁军中,一道叹息声响起。
萧正渊身着深紫官袍,其威势之盛,好似操控天下之君主,只不过往日温情的眸子,此刻却有些许冷意闪烁。
“仪儿,有些事容我之后再与你细说。”
“此刻……请你相信我!”
慕由仪呆呆地看着萧正渊,他身上的官袍还是自己为他穿上的,他说今夜皇宫有夜宴,所以她便痴等着。
房内那细火煨着的解酒汤还在,可却再也不能有人喝了。
“我不问为什么,那会显得的真的很蠢。”
“你能告诉我,两年前我卧病,你一直劝我与阿弟和好,是为了让我写下那封信,骗阿弟回来吗?”
萧正渊眼中厉色闪过,先是看了眼周景阳,随即又将目光挪向慕由仪身后的春花。
“仪儿,你别听信他人胡言,个中之事……非我本意。”
慕由仪冷笑,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和我说,潜儿在边关,在军中,身为镇国公一脉,更要坚守其责,所以与家中书信来往少些,是应有之事。”
“可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杀承虎的时候,想过……潜儿他会死吗?”
萧正渊眼中压抑的怒气翻涌,他走至今天,一切都是完美的。
他掀翻了镇国公府,他掌控了齐国文武两脉。
在内,他修齐国内政,使齐国人人仓廪皆足,使国库丰盈,使政治清明。
于外,他拓展了齐国版图,将纠缠百余年的燕国吞并,马踏燕国国都,让齐国一统南北。
翻遍青史,有哪个敢言胜他?
可他却失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最爱的儿子!
这是他完美人生中,最大的遗憾,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潜儿固执,兵败不退,其身死……亦算忠国之举!”
慕由仪没有问自己母亲,她大笑着看向萧正渊,这个一生中她最爱,陪伴最久,付出最多的人。
为了萧正渊,她不顾父亲颜面,严拒皇家示好,以至于镇国公府与皇室割裂。
后为萧正渊仕途,她跪在镇国公府前两日,让其飞黄腾达,登六部,入政事堂。
萧正渊说想要以文治军,她便哀求其父,让皇帝与大臣允诺萧正渊建军之权。
萧正渊说齐国之疲,在武将桀骜,她便将军中秘事说与萧正渊,让其抓住武将把柄,将镇国公羽翼剪除大半,以至于她与亲弟割裂。
再然后,萧正渊又说,齐国难昌,在宗室繁多,徒耗国力,所以她又借镇国公府名头,在其父旧伤卧床,其弟镇守边关后,调动镇国公府势力,推动削藩之策,让其父气逝于床榻之上。
……
这些事,慕由仪从来不曾后悔过,因为她知晓萧正渊心中理想,她以为自己的这个夫君,会是比她父亲更为英雄的一个男子。
她以为萧正渊能带着齐国,完成她父亲一生的愿望。
所以在外面喜讯传来,说燕国三十万大军皆没,说齐国大军渡过长江天险,兵戈直指燕国国都时,她与有荣焉。
她以为,在自己夫君的努力下,自己那个傻弟弟和听话的儿子,能带着她父亲的遗愿,完成齐国统一南北的壮举。
她以为……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在她父亲的坟墓前,说出那一句“我的选择没错”。
可是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多像一个笑话呀!
慕由仪笑得直到血泪从眼眶流出,她心中恨意方才延绵,似山海倾倒般充斥她的内心。
她的选择错了!
这一刻,慕由仪用满是恨意的目光看向萧正渊,接过春花手中的剑,宛若白玉的牙齿将嘴唇咬破,鲜血的腥味充斥她的口腔。
慕由仪知道,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愤怒冲破理智!
“萧正渊,你恃武自傲,引兵弑君,你为不忠!”
“你谋我镇国公之权,逼待你如亲母之人自缢于府门之上,你为不孝。”
“你为成私心,引一军主将入军,以至于边关无主将,致使边关被破,无数百姓身死,你为不仁!”
“你我夫妻多年,我待你之心,天下皆知,你却毁我家,杀我亲弟,逼死我母亲,你当不义!”
慕由仪持剑,往前半步,剑尖直指萧正渊。
“你为留名青史,害死亲子,你当不慈!”
慕由仪身体变得挺直,柔弱的她消失不见,属于镇国公府的勇武气势彰显,她横剑于前。
咬着牙一字一句大吼道:“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更无慈爱的小人,当为乱臣贼子耳!”
“天下人尽可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