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崔府夜晚灯火通明,议事厅人影憧憧。
堂屋内,崔太尉和老夫人正襟危坐,两侧八张紫檀交椅一道排开,崔守仁带着妻子立于右侧,二房、三房随后,年轻一辈立于左侧,正中央跪着崔怀瑾和一素衣女子。
崔守仁自知儿子崔怀瑾闯了大祸,赶忙趁着回京述职的契机,把儿子一起打包回来,让父亲崔太尉定夺。
“怀瑾,你糊涂啊,抗旨拒婚是要杀头的,你是要祸连全家吗?”崔太尉面色通红,手捂胸口,看来气的不轻。
“祖父,我知已闯下大祸,但玉娘和孩子是无辜的,若要论罪就由我一人承担吧,请祖父宽宥玉娘。”崔怀瑾也是血性男儿,俯首便拼命磕头,霎时间额头鲜血便染红了地面。
“竖子无知!我如何能宽宥,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安郡王府吗?”
崔怀瑾一边磕头,一边跪行,最终匍匐在崔太尉脚下,恳求道:“祖父,孙儿在城外巡视路上遭遇前来偷袭的敌寇两千人,前无援兵后无退路,只能率五百名士兵拼死苦战,死伤惨重,无奈之下退守三川口附近的山坡。我连中数箭,幸得玉娘在山上采药发现了我和随部,冒着性命危险将我们藏在山洞,方得逃生,至此便对玉娘暗生情愫。是非因果都因我而起,与玉娘无关。”
一众女眷都掩面而泣,不忍再看。
崔太尉拍案而起,正要杖责不孝子孙,门口小厮忽传来通报:“启禀太尉,郡王府来信,说是请崔怀瑾少将军亲启”。
崔怀瑾仍跪叩在地,怎敢抬头。
崔太尉大手一挥说道:“他哪有脸看,容时,你念给大家听!”
站在右侧首位,立如青松般的男子便是成年的嫡次子崔容时。他接过信件,一页娟秀小字映入眼帘,仿佛有个娴静女子在娓娓道来。
崔容时稍稍稳住心神,以清冷温润的嗓音字句清晰的念道:“盖说夫妻,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冤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公,以求退婚,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文章最后,一排小字写着,谢崔大公子幼时救命之恩,既得恩情必相回报,玉佩已退回,万望珍重,赵晚晴敬上。
崔容时从信封中掏出玉佩,双手递给祖父。心中暗道,这赵晚晴竟与传闻大相径庭,单看字迹隽秀,如行云流水,当是心胸开阔之人。
崔太尉接过玉佩,坐回到太师椅上,运了一口气,缓缓说着:“也罢,这安郡王家女娃确是个好的,是我崔家负了她,以后若是有事,尔等必义不容辞。”
所有人均应下。
崔老夫人见丈夫已经松口,赶紧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崔夫人见状立即擦干眼泪,扶起了长子和玉娘,复又侧立一旁。
见众人都起身了,崔老夫人清了清口说:“明日我便亲自去郡王府道谢,儿媳妇,你备好厚礼,万不能轻怠了县主。”
转头看向玉娘,“你也是良家姑娘,念你救过怀瑾,我崔家不是忘恩负义、抛妻弃子之辈,择个吉日便成亲吧。但有两点,你要答应,一是婚事不得大兴操办,毕竟不算光彩,摆一桌席面就好;二是你现有身孕,怀瑾去赴任,你还是留在汴京养胎吧,正好与你婆婆学习如何做一位贤妻良母。可应否?”
崔怀瑾和玉娘对视一眼,哪敢不应,立即起身拜谢。
其他琐碎杂事崔太尉也不想听了,随即摆了摆手,一脸疲惫的说道:“一应安排都听老夫人的,无事你们就都退下吧”。
崔夫人赶紧起身上前,搀扶着崔老夫人回屋。婆媳二人缓步走在抄手游廊上,崔老夫人话音低沉:“看那玉娘也不像是个坏的,但小门小户出身,你还是得带在身边仔细教导,如若品行不端,该怎么做也要心中有数。”
崔家是武将人家,男人们都是沙场上刀尖舔血挣来的军功,回到家自然是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只是不想寒了长孙的心才妥协的。崔老夫人浸淫了后宅一辈子,什么阴私都见过,无论如何先把人娶进来,放在眼皮底下,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崔夫人自然听的明白,婆婆虽然仁慈却不是软性子,点头应道:“媳妇心里清楚,我会安排几个细心的婆子、丫鬟跟在玉娘身边,该让他们小夫妻沉沉性子,待教养得当再去随任吧。”
崔老夫人拍了拍儿媳妇的手,“这些年理家管事辛苦你了,待孩子们成长起来,我们也都能含饴弄孙喽。容时也大了,他的婚事你要上心起来,可不能再闪失了。”
崔夫人忙说:“都是娘教的好,也是媳妇该做的”。随即又叹了口气,“这些年,也看了些好人家的贵女,容时心气高,说艳俗的不喜欢,不通文墨的不喜欢,性子死板的还不喜欢,条条框框比考八股文还难。再有两个月他就下场考试了,待考完试我们再慢慢相看,总该有合适的。”
崔老夫人笑着点头,“他们少年人都想找情投意合的。殊不知,有缘,未必情投,情投,未必意合,缘起缘落天注定,情深情浅不由他呀。”
夜幕低垂,月影稀疏,一众人等渐行渐远,唯剩明月独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