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宫惢嫣尚不熟识相府布局时,曾误入这位表哥的院子一次。
那时候她以为她已经认熟了相府的路,出门就没带丫鬟。然后就被啪啪打脸了。
裴厌缺受了很重的伤,惢嫣知道,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流血。误入他的院子后,她知晓了,他伤在胸口,又长又深的一抹刀伤……
是的,男人在换药,就在院子里换,大抵是以前从没有冒失鬼闯进去过,他垂花门都没关。
裴厌缺见到她,愣了片刻。然后一语道破她是否迷路了。他派了他身边的暗卫给她带路。
那是宫惢嫣在相府第二次见到裴厌缺,回芳菲苑偶遇是第三次。
三日后的现在,是第四次。
宫惢嫣被裴相身边的管家叫去了,在他书房外的小茶间里,裴厌缺也在。
“惢嫣见过舅舅,表哥。”宫惢嫣微微俯身。
裴相点点头,他坐在桌子一侧,看着惢嫣恭直的立在他跟前,裴厌缺则松弛许多。
“可能渐渐习惯府上的生活?本相听闻你总不出门,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老是憋在家里。”裴相回忆起自己一干可信的同僚,也有人府上有孙女女儿的,可以叫她们带宫惢嫣一块儿玩。
宫惢嫣多谢了舅舅挂念。裴相道,“你可知晓今年皇宫要设年宴?”
“惢嫣不知。”年宴大抵就是柳如瑟口中的宫宴,宫惢嫣没有多了解,所以答复了不知道。
“陛下三年一设年宴,邀百官庆贺,恰逢今年有,你好生准备着,舅舅带你进宫瞧瞧。”
小妹到底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这孩子在这世上也就他一个依托了,他不能亏待了他,既是相府的表小姐,也该叫他们都知道。
“是。”宫惢嫣面露笑意,“多谢舅舅。”
又道,“我听闻表姐在宫里当贵妃,去参加宴会,是否也能瞧见贵妃表姐?”
想到独生女,裴相面上露出笑意,“你没见过她,倒是记挂她。她是陛下的贵妃,宫宴定是要参加的。”顿了顿,裴相道,“既然你提及,那舅舅便安排个任务给你。”
宫惢嫣有种提到贵妃表姐,恰好撞上裴相枪口的感觉。尤其是当她和裴厌缺坐在一驾马车里,手里捧着厚厚一沓银票的时候。
奸臣舅舅让她进宫给贵妃送银票。
五万两!
当她看到裴厌缺额头上的黑额带时,心里顿时就清明了。
奸臣舅舅本意是让这表哥去给贵妃送银子,应该是裴厌缺说了什么,舅舅改变了主意,把她叫了过来。她提一句贵妃,舅舅顺理成章把差事交给了她。念及她初入宫,还让裴厌缺送她至宫门前。
裴厌缺的黑额带是为了遮住他额角的刀疤。
可他在相府从不遮掩,自己面上的缺陷。
除却进宫。
四年前裴厌缺刚及弱冠便高中榜眼,按理他该入朝堂,获官职,世家子弟,自己又惊才绝艳,按说该官路亨通。
然皇帝就是怕他官路亨通,他提防裴相,又怎会让裴厌缺入朝助他?他连个闲职都恐给裴厌缺,以他面容有损为由,让他赋闲于府。
并顺势下令,裴家二公子入宫,要遮住那道疤痕。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也是在告诫裴相。
这些是宫惢嫣听晴咕说的。
所以裴厌缺遮住额角的疤,大半可能是要进宫去了。
马车内二人谁都没说话。
气氛透着一些古怪。宫惢嫣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高大挺拔,肩宽胸阔,惢嫣那一眼看到他透着张力的肩。
“皇宫不是不能随意进出么?”宫惢嫣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
裴厌缺看也没看她,淡淡道,“贵妃打好招呼了,不用担心,进宫也有人给你带路,你尽管将银子送去就是。”
宫惢嫣觉得这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他此时一连说好几句话,叫她颇惊讶了。
她点点头,“送了银子就回来?”
“随机应变。”
“表哥为何不想进宫,倒叫我去?”
裴厌缺这回拿正眼看她了,他垂眸睇了她一眼,“你怎知我不想去?”
宫惢嫣本欲说出自己的分析,转念一想不可自作聪明,她在相府可是有小白花人设的。便抿了抿唇,露出浅浅笑意,“我猜的。”
裴厌缺收回目光。
马车里又是冗长的沉默。
此番入宫不走午门,而是走离后宫近的西华门。
从相府到午门,正常马车车速大抵两刻钟能到,再绕到西华门,则要再加上两刻钟。
如此半个时辰后,宫惢嫣的绣花棉鞋,才踏在宫门前的青石路上。
裴厌缺跟着下了马车,他扫着宫门,身子却倚在马车旁,坐在了压车处。
寒风中二人都未发一言,宫惢嫣甚至没问裴厌缺他会不会停在这里等她,毕竟她什么时候出来,全依着那句“随机应变”了。
她转身进了宫门,飒飒的寒风将她裘衣帽檐的狐绒垂的翻飞,如白色浪花一般。她抬手将帽覆上了脑袋,裴厌缺便瞧见她乌黑亮丽的发,被白色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