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待一屋子的人走了个干净,沈凝冷声吩咐被绑缚住的两位嬷嬷靠近一些。
两位被捆得像肉粽子的嬷嬷战战兢兢靠近:“大……大小姐……”
沈凝松开缠在沈时安脖子上的绳索,不发一语地给两位嬷嬷把绳索解开,然后命令她们滚出去。
两位嬷嬷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沈凝冷冷转眸,抓着绳索的一头,重新缠绕在沈时安脖子上,嘴角掠过一抹讥诮:“方才祖母说我无法保护自己的贞洁,活着浪费粮食,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大哥这个沈家嫡长子,能否在我这个弱女子手里逃出生天。”
沈老夫人大概是忘了那些山匪人多势众,凶残至极,沈凝一个出门上香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没关系。
她会用实际行动向他们一一证明,沈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活着浪费食物的废物。
“沈……沈凝……”沈时安死死抓着缠在他颈项上的绳,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你放开我,我……我放你走……”
“大哥发威的时候,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沈凝嘲弄,“若你能把这种对待自己妹妹的气势用在他处,我定会佩服你是个汉子,可惜你只是个懦弱无能到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了的孬种,只会对着比自己弱的人耍威风,真是可悲又可笑。”
沈时安想说话,可沈凝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块巾帕塞进他的嘴里,沈凝把他拽到床脚,把沈时安牢牢绑在床柱上,然后才转身走到窗前站着。
海棠院里肉眼可见地多了不少护卫。
原本这些护卫是不可以进内院的,然而沈家命根子沈时安落在沈凝手里,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沈云霖,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规矩不规矩?
若有特权,他们只怕恨不得把弓箭手都调过来才好。
沈凝定定站了片刻,沉默垂眸望着自己的手。
一双纤长白嫩的玉手。
掌心薄薄的一层茧子,是长期练武导致。
沈家嫡女沈凝是个练过武的女子。
所以方才两次对秦砚书动粗,并于沈云霖面前轻松擒拿沈时安,都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沈凝抬眸望着窗外夜色如墨,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寒光。
沈家是镇国公府,沈云霖是国公爷,当年靠着战功和从龙之功,一跃成为先皇宠臣。
沈凝则是国公府嫡长女,曾经也是这个家里显贵的千金大小姐,然而昨日去城外给祖母祈福时,不幸遇到山贼,家丁侍女全部遇害,唯有沈凝一人幸存。
家人找到她时,沈凝衣衫不整,虚弱无力,身体中了药,一看就是被人玷污过的样子。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沈凝清白还在。
那群人不知怀着什么目的,只为了制造一个她被玷污的假象,以此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沈凝性子刚烈,剧烈反抗的过程中不堪受辱,人已经没了,眼下这副躯壳里早就换了个芯子。
现在的沈凝不是以前的沈凝。
沈家的亲人不是她的亲人。
不过若是真正的沈凝还在,面对家人如此厌恶态度,只怕也无法继续苟活下去吧。
清白还在又如何?
光天化日之下受辱,足以让一个从小活在大宅子里的女子绝望求死。
只是那群山贼既然不是真的要玷污她,而是故意制造一个她被玷污的假象,那么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残忍到痛下杀手,让她身边所有的侍女、护卫全部遇难,就是为了造成眼下这个结果?
沈凝目光里淬了冰似的,静静沉思。
谁是幕后主使?
他们做出如此假象,让她身败名裂,偏又留她清白,到底意欲为何?
是为了让秦砚书有个理由贬妻为妾?
从正妻沦为妾室……
沈凝沉默地闭眼靠着窗框,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昨日傍晚回来之后,她已经接受了沈凝的记忆,这里是大雍国,当年天子年方十五,按照大雍祖制,还有一年才能亲政。
眼下朝政大权掌握在摄政王姬御苍的手里。
而雍国几乎无人不知,摄政王是一个极端冷酷无情之人,手握兵权和朝政大权,整个雍国都在他控制之下
但摄政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身中剧毒,命不长久。
先帝临终前把皇位传给当今尚未成年的太子,因为担心外戚干政,大权落入太后和秦家之手,所以委任摄政王监国。
可摄政王原本就兵权在握,先皇又担心他以后拥兵自重,威胁到皇位,所以给他喂了毒。
解药在皇帝手里,每月一颗。
至于这是什么毒,发作起来什么症状,除了小皇帝和摄政王自己之外,无人得知。
雍国除了摄政王,还有镇国公、左右丞相、吴太傅三足鼎立。
其中又以左右丞相实权最大,因摄政王麾下有心腹将领,内乱平叛皆由他麾下将领出动,镇国公府这个以武将立足的重臣近年来便有些颓落趋势。
而秦家则是国舅府。
秦国舅是当朝太后的亲哥哥,少年天子的亲舅舅,所以沈家才死死扒着这门亲事不撒手,哪怕被秦家退婚,被秦砚书贬妻为妾,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门亲事。
尤其在沈凝名节尽毁之后,他们甚至认为秦砚书还愿意要她,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秦砚书在他们眼里是个深情有担当的好男儿,而沈凝这个受害者却成了罪孽。
真是可笑的深情和担当。
这天下最凉薄的就是男人的深情诺言。
沈凝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手腕。
被挑断手筋的剧痛仿佛还在,肩胛骨被铁链贯穿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被踩在雨水里生不如死的狼狈,千百人面前被凌虐被羞辱的惨烈经历……从人上人沦落为人下人,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她都经历过,眼前这点挫折算什么?
沈凝睁开眼,眸心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须臾,转身走到床前斜靠下来,闭目沉思。
夜风拂过,摇曳的火光明明灭灭,照在她绝色美丽的脸上,无端折射出一种诡谲阴森的光泽。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