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奚挽君惊叫出来,猛地扑向两个身着盔甲之人怀里,“外祖父!舅舅!”
庄悯生与庄采黠多年在战场上失踪,如今却身披盔甲而归,身后跟着无数将士,吓得奚家人都四窜逃避。
“挽君……”庄悯生沉痛地抱紧外孙女,没想到上一次见小姑娘还是在蹒跚学步,如今却已亭亭玉立。
庄采黠亦是红了眼,瞧着这张与阿姐相似的脸庞,心痛道:“挽君,你娘的事,还有你在奚家所受的苦,舅舅都听说了,你受苦了。”
奚挽君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你们、你们活着就好!我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们了。”
庄悯生闻言心如刀绞,不敢想象小姑娘是如何在没有亲娘的处境下,艰难活下来。
“你们怎么!”奚桦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庄家人。
庄采黠一个箭步冲上去,便将奚桦狠狠踹到墙上,庄采黠是行伍之人,力大无穷,这一脚直接将奚桦踹得吐出一大口鲜血。
“爹!”
奚明珠吓得瑟瑟发抖,与蔺黛抱在了一起。
“奚大人,这是怎么了?”开封府尹带官差们跟着丫鬟东瑞入府,刚进来便瞧见院里头被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奚桦痛苦地捂着肚子,看向庄悯生,求情道:“爹。”
哪知庄悯生听了这句爹,唰的一下将佩剑拔了出来,直直对着奚桦,“畜生!你不配叫我爹!从前是我瞎了眼,将绝英嫁给你,苦心扶持你多年。”
开封府尹本想拦人,但一听这是庄家人,惊讶不已,“骠骑大将军!您如何回来了?”
庄采黠冷哼了声:“我们当年受命,在敌国潜伏多年,如今到了与陛下约定的日子,自要回来!
只是不成想,这奚狗贼会以为我们庄家人死绝了,对阿姐和挽君如此非人之为。”
奚桦与蔺黛脑子都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若是庄家父子,那如今在他们面前的便是当朝一品将军,和深受陛下、太子宠信的云麾少将军。
奚挽君亦是震惊,外祖父和舅舅居然是奉圣命才失踪了这些年。
“奚桦,我今日留你一条狗命,但挽君,她今后与你奚家再无瓜葛。”庄悯生收剑,将奚挽君和几个丫头妈妈们都护在了身后。
“爹,您是什么意思?”奚桦愤而起身,“挽君是我女儿!”
庄采黠扬声:“日后她便是庄家最尊贵的嫡姑娘,与你们奚家毫无瓜葛,绝英阁亦是如此。”
蔺黛瞪大了眼,“可是这些年,绝英阁都是我……”
庄采黠拔剑直对妇人,铁血将军的霸气几近勃发,“我警告你,本将军虽然不杀女人,但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心思歹毒之辈!”
奚桦还想制止,奚挽君却从庄悯生身后走出来,“方才父亲说对女儿失望,你也会失望?
女儿从小没了亲娘,虽是嫡长女,却处处遭人冷眼苛待,父亲冷眼旁观,只关心你的继室和幼女,你想过女儿会失望吗?
每年除夕,父亲着她们过节,我的院里向来空荡,蔺氏院子却欢声笑语、炮竹声连绵,
父亲记得奚明珠所有喜好,可还记得除夕是挽君生辰?”
奚桦被问得无法还嘴,面部表情也愕然僵持住。
“父亲,难道我不是您的女儿吗?”奚挽君眼含热泪,心底的委屈与酸楚无法言喻:“我要的不多啊,为什么您连一点父爱都不肯分给我?”
奚桦嘴唇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您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不配对女儿失望,更不配做一个父亲!”奚挽君语气铿锵,哽咽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唤您父亲,
从今以后,我虽为奚姓,与您却再无瓜葛。
望父亲,珍重。”
声落,奚挽君不再多言,走到了庄悯生前,“外祖父,咱们走吧。”
“好。”庄悯生红着老眼,声音已比当年苍老了数倍:“外祖父带挽君回家。”
蔺黛急了,“绝英阁……”
奚桦将人拦了下来,整个人神态疲惫不堪,“你还想将此事闹得多大,绝英阁…本就是她的,
庄家既然回了,就先让她去平复两日,挽君是个心软的,过两日我上门相劝,她难道不会乖乖回奚家?
就算她狠心绝情,也会顾及几日后出嫁的事,天下女子哪有从外祖家出嫁的,她不顾及别人,还不会顾及桑家人会如何看待她?
等人回来了,你还怕她不会将绝英阁还给奚家?
咱们如今只能先将开封府应付回去,难道你想看明珠的事被传出去吗?”
蔺黛却觉得此事没有这么容易,从奚挽君在院子里发疯开始,她就明白这个小姑娘不是从前任人摆布的奚挽君了。
她心中万般不甘,只觉一万只苍蝇堵在了喉咙里,叫人头晕目眩。
那可是她精心打理了十多年的绝英阁,居然让奚挽君拿了回去。
若是这人真的铁了心不还给她,她兄长该如何看待她?整个蔺家又该如何看待她!
气血攻心下,蔺黛居然晕了过去,奚明珠尖叫着让人喊大夫,奚家也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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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老宅子在京城城东,奚挽君撩开车帘,外祖父牵她下马车,瞧着布满灰尘的老宅子时,竟觉恍如隔世。
“挽君,我与你外祖父今日去拜见过圣上,新宅子很快便赐下来了。”
庄采黠以为小姑娘是嫌弃老宅子,他少年从军,如今虽到而立之年,身上还是少年人气性,有什么便说什么。
奚挽君忽然落下泪来,惊得他手足无措,“怎、怎么了?这宅子你幼时也来过的,只是落了灰,擦干净还是很好看的,你该不会是被丑哭了吧?”
庄悯生用剑敲了下儿子脑袋,骂道:“还不快带人将宅子擦干净,别把我宝贝孙女弄脏了。”
奚挽君本是哭着,见一众手脚粗笨的将士随庄采黠做起不擅长的劳务,被灰尘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她忽然又笑了出来。
庄悯生见状也笑了起来,“挽君,从前是外祖父不好,将你们母女扔在了奚家,让你们吃尽了苦头,
日后你呆在庄家,是骠骑大将军的外孙女,也是庄家唯一的嫡姑娘,没人再敢难为你。”
奚挽君刚想答应,忽然想起了她答应桑家的婚事。
外祖父和舅舅不是外人,待整理完宅子,奚挽君还是如实告知了庄悯生与庄采黠。
正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挽君,你如今虽到了该成婚的年岁,但我并不支持你嫁进桑家。”
永宁侯夫人卿扶凤与他女儿是挚友,卿扶凤的品性赤诚,庄悯生是知道的,也相信这等为人养不出败坏子弟,但桑家…实在是复杂。
然,他听到孙女在奚家时说的话,清楚这孩子已不是当年的稚子。
思虑几何,庄悯生还是将桑家几房的底细还有官家欲换太子一事系数告知了她。
奚挽君听完外祖的话,也未曾迟疑,像是早就思虑好了,“外祖,舅舅,虽然你们回来了,但我还是得嫁进桑家,
你们才入京城,尚未站稳脚跟便将我带离了奚家,可我到底在奚家长大,冠的是奚姓,
况且娘亲曾为我与桑小侯爷定下娃娃亲,婚书为证,
若是我到了却不认账,有眼红你们的臣子,将这二三点摆出来,你们必要受牵连。
再者桑家有大几房的子孙,但也未必个个难缠,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危及自身。
最后一点,我答应了卿姨母嫁进桑家,姨母是真心待我,我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
庄悯生一时间也被孙女列出来的理由所折服,无法反驳。
庄采黠倒是嗯了声,赞赏道:“挽君有义气、有血性更重情,与你母亲很像,舅舅支持你。
若是那小子对你不好,你也不用怕,舅舅如今归了京,便不会轻易离开,一定替你撑腰!”
奚挽君闻言,才安心地笑了出来。
今日折腾了一整日,庄悯生和庄采黠亦是风尘仆仆,跟着庄悯生多年的老人贵叔替奚挽君安置了一个院子。
几个妈妈和丫鬟打扫后,奚挽君才从彻底放松下来,倒头就睡。
只是睡得却不安稳——
梦里漫天春色纷飞,奚挽君恍若置身于一个奢华雅致的园林,不远处的起哄声越演越烈。
“你瞧,他们在比射箭,不知道桑小侯爷会不会露一手。”
“可别说了,方才皇后娘娘让小侯爷射一箭,小侯爷还不肯呢,别提多傲气了。”
三五女子结伴,从她身旁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