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奚家偏院。
“明珠,你太糊涂了,有了身子为何不同娘说?还让那个小贱人知道了。”蔺黛责怪地看向休养的奚明珠,瞥见女儿苍白的小脸后又不由心疼。
“女儿根本不知奚挽君如何晓得这事的。”奚明珠捂住小腹,带着哭腔:“女儿…女儿害怕极了,月信迟来了十几日,我便唤奴儿去街上请来了大夫,没成想是…是有了孩子。”
蔺黛气恼,“娘早说过了,羡之娶奚挽君是为了拿到绝英阁,好让咱们两家支持燕王,
届时燕王登上大位,咱们便有从龙之功,你与羡之迟早会在一起的,何必急着这一日两日?
现如今你爹知道了此事,绝不会让奚挽君再嫁给羡之,咱们拿不出筹码献给燕王,他如何会信我们?”
奚明珠被奚桦数落了一整日,如今不仅小产伤了身子,还被关在这偏院内丢尽了颜面,对奚挽君的恨意早已滔天。
“难不成娘还想将绝英阁还给她?”
奚明珠质问了声,咬牙切齿,“这个贱人素来清高,不愿意沾半点钱臭味,这些年来一直是娘来打理绝英阁,如何能让那贱人抢走?”
大夫交代过,奚明珠年纪小落了胎,伤了身体底子,不好再情绪过激,蔺黛只好安抚:“那是自然,奚挽君是个不想事的,不清楚绝英阁财势在京中难逢敌手,
更何况她答应了桑家婚事,卿扶凤的姐姐卿皇后素来不喜商贾,不会任由奚挽君操控绝英阁的。”
奚明珠想起昨日见的桑渡远,那叫一个俊美无俦,且霸气护住奚挽君时更是令人心跳大乱。
一想到这儿,她越发嫉恨,凭什么奚挽君可以高嫁侯府,成了皇后的侄媳妇。
她却痛失孩子,被关押在此!
“能嫁给桑小侯爷,真算这贱人走运!”
蔺黛看出来女儿心思,“那可未必,桑渡远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纨绔,但凡青楼赌场,他桑小侯爷的名声从来都是响当当,
且桑家人口繁杂,光是侯爷的兄弟便有好几个,更别提一屋子的姨婆婶婶,个个都是人精,
你以为奚挽君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那些叔叔伯伯哪个不想要桑侯爷的爵位?
届时不用我们出手,桑家人也会整治这个贱人。”
奚明珠听了这话,心里总算舒畅了,不等说下一句,奴儿便匆匆进门,“夫人,奚挽君去了咱们院。”
蔺黛扫了眼奴儿,动了心思,“想来是给我赔罪的,就说我身子不适,让她继续候着,剩下的不必理会,
也让咱们这位大姑娘等一等,尝尝内心惶惶不安的滋味。”
奚明珠闻言笑了出来,一把搂过妇人,撒娇道:“就知道娘最疼我。”
……
午时是日头最烈的时辰,如今已是暮春近夏,顶着毒辣的太阳,不出两炷香,孔妈妈和韩妈妈带来的几个小丫鬟便开始摇摇作晃。
汪妈妈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奚挽君,也一样继续忍耐。
奴儿故意又晚了二三刻,所有人都已经晒得满头大汗,奚挽君皮肤本就生得白皙,在烈日下久站,不仅没晒黑分毫,反而从皮肤中透出来几分红润。
看得奴儿更加不爽,大摇大摆走过去,“真是不好意思,大姑娘,我们夫人身子不适,若是您要见夫人,只怕还要再等一等。”
奚挽君开口问:“哪儿不适?”
奴儿没想到这人还会追问,只怕闪烁其词,“头疼,起不来身。”
“巧了,我正好会治头疼。”
奚挽君转头看向一行人,“走,咱们去看望看望蔺夫人。”
奴儿心觉不对,这贱人上门怎么感觉不像是认错的,反倒像是来找麻烦,连忙拦住人道:“夫人在里头休息,闲杂人等不可打扰。”
这便是明晃晃说奚挽君在奚家是说不上话的人了。
院子外早围了不少下人,奴儿记恨奚挽君昨日打了她,这是当众给她下脸子。
“闲杂人等?”奚挽君轻笑了声,朝汪妈妈点了个头,只见妇人猛地冲了上去。
“啪!”
奴儿被扇倒在地,汪妈妈是干活的人,力道比奚挽君重多了,一巴掌下去,奴儿的脸直接肿了起来,红印深陷。
“你!”
奴儿捂住脸,大叫道:“难不成堂堂大姑娘还想做地痞流氓,闯人屋子不成?”
奚挽君睨着她,语气很淡:“奚家大姑娘我当了十六年,早做腻了,换个地痞流氓来当当,倒也新鲜。”
奴儿心道不好,想爬起来阻拦却被韩妈妈压在了地上,“敢冒犯大姑娘,当心我烧火婆子手里没个轻重,掰折你的手腕子。”
奴儿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瞧几个人闯了进去。
“姑娘,坐。”汪妈妈搬来一把靠椅,扶奚挽君坐在了树下阴凉处歇息。
“姑娘,屋子里没人!”孔妈妈先跑了出来禀报。
“没人?”奚挽君扫向奴儿,喝道:“你这刁奴,胆敢欺主!”
像是心照不宣,跟着孔、韩妈妈在小厨房的四个丫头将奴儿立刻围了起来。
奚家的仆妇下人尽数围在了外院,见往日隐忍不发的大姑娘居然霸气凛然地坐在高位上,浑身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有眼见力的连忙跑到偏院去报信。
“奚家家规森严,奴才欺主是什么责罚,你们四个可有人清楚?”奚挽君问话。
这四个丫鬟是被孔、韩妈妈偷偷带进奚家的,当年她们未与主家商议便在人贩子手里买下了人,自也没签下卖身契,按规矩是进不了奚家这种家规森严的门邸。
二位妈妈便想着拿些银子,让这些丫头自寻出路。
可汪妈妈是个心软的,与奚挽君说了一嘴,第二日奚挽君去奚桦的书房送了回糕点,这才留下了人,并为其取下了名字。
这也是两位妈妈和四个丫鬟今日不惜得罪蔺氏,也要帮奚挽君一回的原因。
“回姑娘的话,奚家奴婢欺主瞒上,该杖责五十,并逐出奚家。”答话的是四人中最年长的,名曰北晞。
奴儿大惊失色,“五十杖!那会要了我的命!”
“是啊,那怎么办呢。”奚挽君瞧着她,“你好歹在蔺夫人身边服侍了这么久,打死了难免惹她伤心。”
汪妈妈不解地看着奚挽君,越来越猜不懂她的意思。
“那便由巴掌替了。”奚挽君垂下了眼睑,挣扎犹豫的神色渐渐被平淡覆盖,“一百掌,现在执行。”
一百掌,足以毁掉这张脸,也足以在奚家所有人面前立下马威。
奴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尖叫:“我是夫人的丫鬟,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奚挽君先对孔、韩妈妈道:“麻烦二位妈妈动手了,不必担心日后在府中处境,七日后我嫁去桑家,你们也会作为陪嫁一同前去。”
孔、韩妈妈点头得毫不犹豫,只是心里犹存担忧,望了眼四个丫鬟。
“别怕,她们我也一同带走。”奚挽君这话无疑是给了她们喂了颗定心丸,手脚顿时利索起来。
“啪!”
“啪!”
“啪!”
二人左右开弓,脆亮巴掌声此起彼伏,直让围观下人心惊动魄。
两位妈妈在小厨房当了数十年差,抽人巴掌自然轻松得很,且她们早就看不惯奴儿蛮横本性,如今能受命惩戒此人,心头别提有多爽快了。
“奚挽君!你这般行事,一定会被夫人惩罚的!”奴儿尖叫。
孔妈妈闻声,落巴掌时直接以指甲相怼,奴儿脸上顿时挂出血印子,叫痛连连。
“你们这几个,谁胆子大?”奚挽君朝四个丫鬟说话。
东瑞自信满满走出来,“姑娘有何事吩咐?”
奚挽君招手,小丫头立即附耳过去,一阵嘀咕后,小丫头麻利跑出了院子。
“汪妈妈,您带着这三个丫头去蔺黛屋子找一找。”奚挽君没说后半句,汪妈妈便已明白她是要绝英阁的令牌。
当年庄绝英创立绝英阁定下规矩,谁持有绝英阁令牌,谁便是能操控绝英阁之人。
蔺黛十多年前从她这里骗走了令牌,她自然要在出嫁前将令牌拿回来,不能让蔺黛把持绝英阁,扶持燕王谋反。
“奚挽君你敢!”奴儿放声大叫:“来人!奚挽君闯进夫人屋子偷窃!”
“堵上她的嘴。”奚挽君不悦皱眉。
韩妈妈立即取下包头头巾塞在奴儿嘴里,院子里顿时便清净得只剩下扇巴掌声。
挨了不到五十掌,人便晕了过去,奚挽君便让人停手,任由奴儿昏厥在地。
内屋已经被几人翻得一团糟,一刻后,汪妈妈小跑出来,将东西踹在袖底,悄悄递给了奚挽君。
“这是要翻天不成——”
蔺黛从偏院一路赶过来,才发现自己院子已经乱成一团,始作俑者还若无其事坐在那儿指点江山。
“蔺夫人来得正好,我正好要向您告发这刁奴欺主窃物,正替您惩治这刁奴呢。”
奚挽君施施然起身,“不过夫人既然来了,我便不插手此事了,夫人自便。”
蔺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方才下人来报,说奚挽君在她院子里又是打人又是搜屋,这厢又全然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是全然没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你手里藏了什么?”奚明珠被人搀扶着过来,眼尖瞧见了奚挽君袖底的微微凸起。
奚挽君面不改色,“二妹,好言劝你一句,在家中我是长姐,你须得尊我敬我,日后待你嫁入蔺家,也能讨得公婆喜欢。”
“你住嘴!”蔺黛眉头紧锁,“明珠尚未定亲,什么婚不婚配,莫要胡言。”
她哦了声,视线缓缓移到奚明珠的腹间,“该不会是没了吧?”
奚明珠闻言身体一僵,满腔怒火都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给点燃了,咬牙切齿道:“你浑说什么,我根本没有怀孕。”
她冷不丁笑了声,“瞧你急的,我说你怀孕了吗?
不过也是可惜,若留住孩子,你还有希望能嫁进蔺家。
孩子没了,你对蔺家又毫无好处,蔺家现在需要钱,自然会挑个更有利用价值的媳妇。
至于蔺羡之,本来便是个没有感情的牲畜,对你又能有多少感情。”
蔺黛心中一惊,不明白这丫头是怎么清楚蔺家底细的,分明往日唯唯诺诺,连一句多话都不敢说。
短短一两日,就全然像换了一个人!
“你妄语!表哥不是这种人!”这一顿话听得奚明珠上气不接下气,本就刚小产身子虚,这下闹得险些昏厥过去。
“大姑娘疯了,还不快将她抓起来。”
蔺黛眯起眼,掌心缓缓蜷缩在一起,朝身后的仆妇使了个眼色,顿时冲上去将奚挽君带来的几个丫头擒住,汪妈妈蛮力大,挣脱开来后直接护在了奚挽君前。
“你们休要放肆!”
蔺黛的心腹简婆子回道:“究竟是谁放肆!做女儿的冒犯到娘身上了。”
奚挽君并手的动作一顿,整张脸转过来,定定瞧着简婆子,“你说什么?”
“不用跟她废话,将她从屋里偷出来的东西搜出来。”蔺黛猜到奚挽君拿了绝英阁令牌,内心自然急切。
“我看谁敢!”
奚挽君高喝一声,气势居然直接压倒了三个身材壮实的仆妇,朝蔺黛这边缓缓走过来,“再问你一遍,方才说的是什么?”
奚明珠见她朝蔺黛走过来,大步冲上去挡住,阴狠道:“自然是说你这个克死亲娘的贱人不尊长辈了!”
“啪!”
奚挽君几乎没犹豫,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对方尖叫了声后摔在了地上。
“你个贱人——”奚明珠拔出头上簪子就要往她脸上扎。
嗒的石子清脆一响。
奚明珠忽然捂住手腕,面部扭曲起来。
奚挽君反应飞快,又是一巴掌抽在了奚明珠脸上。
这下,奚明珠平日里精心养护的白嫩脸蛋彻底肿成了猪头。
“明珠!”蔺黛急了,但身后有一人比她动作更快,扬起手便朝奚挽君脸上打过去。
奚挽君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下了一巴掌,头晕目眩着看向打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