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清淡却深刻的笑容出现在那张面孔上。

　　“回家的路费有没有？”

　　“没........”

　　刚说了一个字，我忽然想到不能给她增加麻烦，连忙改口：“有的。”

　　老人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着：“不要撒谎。”

　　闻言，我忍不住羞愧低头：“有的，我这两天捡点瓶子就有了。”

　　这三年里，我妈和陈芳偶尔会给我寄钱过来，但她们能力也有限，我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也全靠一些老师和同学的救济才走到了今天。

　　张校长摇摇头，掏出一个红线缠着的钱包，从中掏出两张旧钱塞在我手里。

　　“早点回家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接过钱，我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谢谢您。”

　　看到她，我便油然想起书本里的一句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张校长并不像电视里的菩萨一样，有着慈眉善目的样貌，甚至待学生也严厉，从不会说什么温情动人的话，但我从她身上，却感受到了一种广袤难言的慈悲。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给了很多像我这样大山里的女孩子，唯一走出去的机会。

　　但现在的我没能力报答她，也唯有深深鞠躬。

　　发誓用日后的努力感谢她的栽培。

　　11、

　　回家后，我畏畏缩缩躲在大门口。

　　我爸正蹲在门槛上抽烟，我哥躺在屋檐下打游戏。

　　我小声：“爸，我回来了。”

　　他一愣，顿时血冲上脸：“你咋没死在外边？！”

　　“还回来干啥！”

　　“我回来帮忙收稻.......”

　　我还想辩解几句，已经被他拿着水烟筒兜头一棒，整个人当即扑倒在地，鼻血狂飚！

　　他还要下死手，我妈在屋子里咳嗽着喊了一声。

　　“他爹！你把妮子打伤了，谁来打稻子？”

　　我爸再次扬手，烟筒子矗了许久，最终骂骂咧咧地丢去了一边。

　　——他自然不是舍不得我，而是我妈说的没错，田里的早稻和玉米现在就得收，再等到八月就老在地里了。

　　指望我哥是不实际的，家里会收稻的除了我妈，也就是我。

　　考虑留着我还有用，他蹲下身，用力甩了我几个耳光，打得我本来止息的鼻血再次狂涌———

　　这事，就这样暂时搁置了。

　　我不顾自己满脸的鲜血，连忙跑进屋里看我妈。

　　我妈佝偻着身子，有些一瘸一拐的，她虽不说，我却一瞬间明白了背后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我妈自然矢口否认，可我不信。

　　眼见我爸我哥都不管，我烧起热水，给她擦洗身子。

　　整个过程里我妈一直摇头，不肯我照顾：“不用麻烦你，我有你哥呢。”

　　“那他人呢？”

　　她不说话，眼泪直往沟壑里流。

　　对于村里的女人来说，女儿是外人，靠女儿是靠不住的，还是得靠儿子。

　　我妈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一直将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

　　可如今看来，她想不死心也不行了。

　　等人吃饱睡着了，我正轻手轻脚做着家务，我哥走到我身后，冷不丁道。

　　“都是你害的。”

　　“什么？”

　　“就因为你跑出去了，家里的稻子没人收，上个月爸又打了妈一顿.......”

　　他振振有词地指责着我，却忘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了，当下，我冷冷喝道：“那你为什么不收，你是死人吗？”

　　对方闻言，又惊又怒：“崔翠！你敢对我这么说话？”

　　我抄起炕上的拨火棍，横眉冷对：“我不光要说话，我还要打你呢！”

　　“我打你个不中用的废物！”

　　“生你不如生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