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卢蓉心头打颤,难不成自己在门口晃晃,就要被罚了?她可不记得谢家家规有如此严苛?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逃走,只得战战兢兢、惴惴不安地跟着周管家进了正厅。
厅内气氛很冷,所有人都在打量她,神情各异。
包括卢令植,从她头顶发丝,一路往下扫视,直至她的脚尖,神情实在琢磨不透。但他一贯有礼,在与她对视时,仍微微颔首致礼。
“娇姑娘,请喝茶。”周管事已命人在一侧座上摆了茶杯,竟是谢凌风的近座。
卢蓉拿捏不准谢凌风的意思,又不敢忤逆,只得先过去入座。
卢令植放下了茶杯,微微一撩衣摆,从椅上站了起来,朝卢蓉行了礼。随后又坐下,询问般看向谢凌风:“这位姑娘是……”
谢凌风并未解释,而是依旧在卢蓉入座后,喝了第一口茶。
周管事见谢凌风不说话,只得帮忙开口解释:“这位是住在府上的娇蓉蓉的姑娘。”
也未说来处,看样子应是无甚背景……莫非这女子是谢凌风看中之人?即将收房?
卢令植的眼神再次落在娇蓉蓉身上,她似乎并无装扮,穿着的衣裙虽艳丽,发饰却没有半点饰物,只在耳上佩了副白玉耳坠。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怪异:谢凌风喜欢这般的女子?
“这位姐姐真漂亮。”坐在末端的卢鸢忽然在此时出了声,她像是十分熟络般,起身来到娇蓉蓉面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叫阿鸢,是卢家女儿。”
卢蓉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姐姐也住在谢府里吗?谢府里好玩吗?”卢鸢甜甜问道。
卢蓉不好不回:“还、还行。”
这听着有点敷衍,谢凌风抬眼朝她看了一眼。
卢蓉立刻坐直了身子:“谢府很好,花园一年四季开着花,东南角的院落还种着竹林,很漂亮。”
“哇,我也想去看看。”卢鸢露出神往模样。
卢蓉犹豫不知该怎么回应,她抬头看向谢凌风。偏谢凌风又看不出表情,便只能求助般望向周管事。
周管事道:“公爷,娇姑娘住的绣绮院还空了不少房子,要不要我派人收拾收拾?”
谢凌风指腹微微磨蹭杯壁:“你照办便是。顺道将林枫苑收拾出来。”
收拾林枫苑?可林枫苑就在谢凌风的院里!
什么意思?卢蓉一头雾水。
周管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跟在谢凌风身边很久,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便连忙应下:“是。我立即差人去办。”
坐在对面的卢令植此时看卢蓉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脸上仍端着笑,却开口打探道:“娇姑娘家从何处?”
“我是曲州人。”卢蓉回答道。
卢令植微微眯起眼睛:“姑娘从曲州来,是来探亲?”
卢蓉看了他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轻声道:“我姑母是府上谢二老爷的姨娘。”
原来是府上姨娘的远亲,不过谢家二房似乎……卢令植表情不变,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原该如此,亲戚间便是该走动走动。我家阿鸢似乎很喜欢娇姑娘,娇姑娘若是不弃,不如与她多些来往?”
骤然被提及,阿鸢略感诧异,但性格使然,倒也没说什么。
看了那娇俏可爱的少女一眼,卢蓉眼帘微垂,叫人看不清面上情绪:“卢公子对卢鸢姑娘真好。”
她语气中有难以抑制的复杂,偏偏厅内无一人能听懂。
提到阿鸢,卢令植自是温和许多:“我父亲子嗣单薄,原先也有一个妹妹,只是她已经去了……阿鸢来家中后,家里添了不少欢乐。故而便多有珍惜。”
“那想来卢公子从前那位已经去了的妹妹,也会得到宽慰吧?”卢蓉眼睛看向卢令植,像是迫切想要寻得什么答案。
卢令植一怔,杯中茶水不慎洒出一点。
他见眼前这个女子这般眼神直直望着他,那眼底含着若有似无的水光,还有几分他看不明白的情绪,竟然让他有些无法说清的异样感再次袭来。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外面进来的一名管事打断。
那管事行礼入院内,瞧见正厅里坐着的人,立刻停下脚步,候在一旁。
周管事瞧见后,立即走了出去,与那人交谈片刻后,再度进来,对谢凌风行礼禀道:“公爷,宫里来人了。在偏厅里候着。”
经由旁人打断,卢令植已回了神,他听到周管事这话,便带着卢鸢起身,朝谢凌风告辞:“谢兄既然有事,我们便先告辞了。改日还请谢府派人来接阿鸢。”
后面一句话才是重点,也是一再提醒谢家莫要忘了此事。
“嗯。”
谢凌风微敛眼眸,这一次算是应下,冲周管家微抬下巴:“送送卢公子。”
“是,卢公子、卢姑娘,请吧。”周管家弯腰,说道。
卢令植带着阿鸢与卢蓉擦肩而过,往外走去。
卢鸢在走之前,忽得转身拉住卢蓉的手,热忱道:“姐姐,那我就先走了,等我过些日子来府里陪你。”
说罢,她又从手上脱下一个玉镯,戴在卢蓉纤细的手腕上,仔细打量,甚是满意。
她语气轻快,说道:“我瞧姐姐身上素净,这是兄长前些日子送我的玉镯,我便当作是见面礼,送给姐姐啦,还望莫要嫌弃才好。”
卢蓉衣袖随着她动作轻轻飘飞,举手投足间露出一节白,那碧色玉镯在手腕晃动,如同白花之间的一抹墨绿点缀。
成色一看就是上等,也确实很衬卢蓉。
“多谢阿鸢妹妹了。”出于礼节,卢蓉回礼道谢,只面上始终遮掩着什么。
少女笑了笑,随后摆摆手,蹦跳着跟在卢令植身后离开。
卢令植和卢鸢走后,谢凌风也起了身。
周管事连忙跟在他身后,两人从卢蓉身边走过,谢凌风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径直走出了正厅。
周管事向卢蓉行了礼:“姑娘可以先坐坐,晚些时候我派人去收拾绣绮院。”
卢蓉似乎有些茫然,她就这样怔怔坐在座位上许久。
等整个厅里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人,她才缓缓回过了神……院外的风衔着青草香吹了进来,撩起她鬓边发丝和肩上衣裳,有些冷。
这样的冷意,也让卢蓉从亲人相见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她缓缓回忆刚才卢令植的所言所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兄长今日来,并非为了悼念她,而是想要送卢鸢过来与谢凌风打个照面,为的是日后送卢鸢入府,给谢凌风为妾。
兄长在官场要一路往上走,需要谢府帮衬,因此需要一条纽带继续维系卢谢两家。
从前是她,而现在是卢鸢……
卢蓉无奈摇头,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
谢府大门外,卢家马夫已牵着马车候在门口。
卢鸢先一步上马车,在车上探头看着。
卢令植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旋即转头朝门房道了谢,说了些场面客套话。
谢家门房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不禁受宠若惊:心道不愧是世家大族,如此周到。
卢令植本也不是真的道谢,与门房说了几句后,忽得开口询问:“今日我在府上遇见了一位姓娇的姑娘,不知道她是何人?”
那门房也没什么心眼,便立刻道:“她呀,是谢二老爷的妾侍琴姨娘的亲戚,三四个月前入的府,原以为只是小住个七八日,却一直赖着不肯走,一心想攀高枝儿,常常去府上几位小爷面前晃悠,府上不少人都不太喜欢她。”
卢令植点点头,微睁眼,眸光晦暗不明:“听说你们公爷,似乎对她有些不同?”
刚才在厅上,谢凌风对旁人都兴致缺缺、冷漠疏远,唯独对卢蓉像是多出一分耐心来。却不知这是真,还是伪装出来演给旁人看的。
门房听后立刻摇了摇头:“没这回事,我们公爷忙得很,常常早出晚归,估计她连面都见不着。娇姑娘最喜欢的是我们二爷,她整日在二爷跟前蹦跶了,听说昨晚还闯了二爷的房。”
话说到这儿,似是觉得有所不妥,门房收了声。
卢令植更加疑惑:“你说的……二爷?是谢卿白?”
“对。”门房点点头。
卢令植怔住,他原以为那只是一个被谢凌风看中的人,怎的还牵扯到了谢府里的其他人?
他低眉思索,半晌过去,直到门房询问:“卢公子?”
他才回神,依旧端起平日里的温和笑容,抬手命身后的侍从给了门房一些碎银:“这点子心意请收下,给府上的人吃吃酒罢。”
门房浅浅推脱一阵,便收了进去。
随后卢令植上了马车。
马车内,卢鸢抱住卢令植胳膊,甜甜问道:“兄长,怎么了?怎的那么久才上车来?”
刚刚他们在外头交谈声音甚小,她也不便偷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卢令植看了眼车窗外渐渐远去的谢府大门,撇开头:“没什么。阿鸢,今日你见了谢凌风,觉得怎么样?”
卢鸢面红羞涩,用手帕捂着嘴,拨弄一缕发丝:“自、自然是十分英武,谁家女子会不动心呢?只是……我觉得公爷不太爱说话,太冷了些。”
卢令植道:“谢兄面冷心热,你若能伺候好他,日后在谢府立足,有卢家助力,也有机会坐上主母之位。”
“嗯。”卢鸢羞着应下。
卢令植又换回温和笑容:“过些日子你便要入谢府的,回去后且准备准备,若有什么需要,告诉兄长便是。”
卢鸢没听出什么,继续缠住他的手臂,趴在他肩头,软乎乎说道:“兄长待阿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