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齐悦看到姐夫宋棠正小心环抱着裹得严严实实得大姐走下落雪的台阶,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让人很是羡慕。
齐悦低头看了看被吻过的手背,寒风穿过指间,将仅剩的一丝温暖都吹散了。
他想正常的恋人应该都和大姐他们一样,互相尊重,无话不谈。
车灯闪了闪,大概是顾朗等的不耐烦了,齐悦赶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很暖,但也有种让人想逃的寂静。
车缓慢开动,齐悦注视着后视镜中渐渐变小变远的别墅,心里涌生出不舍。
他甚至开始怀念在家人面前主动靠近自己的顾朗,至少那个时候,两个人的身体是紧贴在一起的。
齐悦双手环在胸前,抱了抱自己。
顾朗以为他冷,便调高了空调温度。
齐悦注意到这一细节,不自觉为顾朗开脱,看吧,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也许这就是顾朗的表达方式。
他和顾朗十五岁就认识了,只是那时他们关系还不像现在这样尴尬,齐悦把他当朋友后,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齐悦想,也许自己应该听妈妈的话,主动和顾朗沟通,而不是自己闷在心里。
“今晚……谢谢你帮我。”
顾朗轻点方向盘的食指顿住,“谢什么,做戏而已。”
确实只是逢场作戏,演给妈妈,演给姑姑,而其他人早就对他们的关系心照不宣了。
齐悦闻言胸口像胀着一只气球,心底的委屈不自觉地流露,“如果顾先生不想陪我回老宅,那下次我自己回来好了,你也说了只是做戏,不劳烦顾先生跑这一趟。”
张口闭口“顾先生”惹来顾朗一声嗤笑。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齐悦一怔。
“发消息让我陪你回老宅的是你,要我拒绝的也是你。”顾朗一脚踩在刹车上,转头看齐悦,红色指示灯映着他深邃的侧脸,齐悦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知道那双淡漠的眼睛中一定充斥着不满,齐悦攥着安全带的手指收紧。
顾朗凝视着齐悦惨白的脸色,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前方信号灯开始倒数,顾朗深吸一口气,似是无奈地叹道,“悦悦你不能总是这么自私。”
自私。
齐悦从没想过顾朗能这样评价自己,他胸口闷胀的感觉慢慢消失,空虚感和孤独感将他死死包围。
“我自私?没错,我就是自私,那当初你为什么同意结婚?”齐悦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从来没这么气愤过,他受够了顾朗虚伪的关心和无端的嘲讽。
顾朗沉默,车内空气近乎凝滞。
齐悦惨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觉得我是江夏案唯一的证人,你把我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他。”
顾朗捏捏眉心,没好气地否认,“这两件事根本没关系!”
齐悦睫毛颤了颤,下一秒他别过头去不再搭理顾朗。
顾朗从小就有这个小毛病,如果被人说中心事或者做了什么坏事,会急于自证,解释和否认的声音比谁都大,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一时间齐悦心里五味杂陈,他和顾朗中间始终站着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可以一步一步越过那个人的身影,他以为自己可以和顾朗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就如同他无法抹去那场意外的阴影,顾朗也根本没想过忘掉那个人。
如果当初没有同意结婚就好了,齐悦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在楼上看到形单影只的顾朗就好了,那样就不会难过。
也不会冒着风雪冲下楼、夺走他嘴里的香烟,义无反顾地吻住他。
现在看来,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一厢情愿,让所有人看尽了笑话。
齐悦手机震了震,发现是日历提醒他的发热期快到了,这一周总是心神不宁,他怀疑自己的发热期可能要提前。
家里的抑制剂也不多了,齐悦本想今晚回来的时候去买些抑制剂,可他刚和顾朗发生了争执,也不好开口让他停车,于是想着晚一天也没关系。
反正一个残疾Omega就算是发热期,也没有多少信息素可以释放。
齐悦将自己抱得更紧,身体歪向车门,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车停在楼下,随着暖风的关闭,车内静了下来,顾朗索性关了车灯,双手撑着方向盘,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深深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他看向齐悦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情绪。
手机震了震,他扫了眼来信人,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顾先生,齐先生怎么样了?需要我带药回家吗?”
顾朗点了根烟,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静静看它飘出白色的烟雾。
他和齐悦就和这烟雾一样,身不由己。
顾朗过了大约十分钟才回了家政阿姨的消息:“暂时不用。”
“那就好,那就好!多亏顾先生提醒我豆腐忘记放冰箱,我才看到齐先生昏倒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儿。”看顾朗不回消息,阿姨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叮嘱了顾朗几句记得按时给齐悦喂药。
末了,她又发了一句感慨,“您说这事儿也是巧了,顾先生和齐先生不愧是一家人。”
顾朗受够了她的殷勤,但面无表情的他看到这句话时还是挑了挑眉,淡淡地想,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顾朗吸了口烟,熟悉的烟草味让他疲惫的神经得到些许缓解,他下意识向车内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像是窝着一个凸起的小山丘,一动不动。
齐悦整个人缩在外套大衣里,只露着围巾外圆滚滚的半颗后脑勺。
顾朗收回目光,接起了一直在震动的电话。
“什么事?”顾朗声音有些哑。
对面是他的助理兼保镖于洋,说今天的快递已经送过去了,又交代了一下明天的工作。
顾朗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才问,“有没有查到什么?”
于洋是警校的学生,当年他父亲调查过江夏死亡的案子,后来他父亲去世,顾朗便花重金将于洋聘到了自己身边,帮忙继续调查。
于洋皱着眉翻着电子卷宗,说:“我还是建议开棺验尸,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可能找不到更多证据,但最起码能找到死者的DNA,我们首先要确认的是死者身份。”
于洋移开目光,落在桌面的照片上,用手中的笔点了点,“从T国传回来的照片和你要找的人实在太像了,我现在百分之八十确定他还活着。”
“只要能拿到尸体的DNA,和家属对比,真相就能大白了。”
顾朗眯起眼睛望向面前的建筑,明明没喝酒,视线却有些模糊,他想也许是应对齐家人耗费了太多体力,下次干脆让齐悦一个人回去算了。
“但是相应的,如果您要找的人没有死,那他为什么要逃到国外,为什么不与你们联系,很多问题都需要继续追查,也许需要警方的介入,”于洋顿了顿,他不确定顾朗对死者到底有多么深的感情,只好把话说得委婉,“如果是这样,您还要查下去吗?”
这是一个顾朗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他将烟捻灭,转身,抬眼却对上一双茫然的睡眼,顾朗怔住,心脏漏了一拍。
那双眼中的澄澈映出漫天的大雪,和雪中狼狈的他。
“查,”顾朗咬咬牙,逼迫自己避开齐悦的眼睛,加重了语气,“继续查,直到找到他。”
因为,那人是齐悦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