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轩轩还好吗？”陆立安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有些局促的看着陆莉。陆莉连忙扯出一个笑容，许是察觉到了僵硬难看，又在陆立安诧异的目光中敛了笑，透露出一股子无措。
“立安，别担心，姐能处理好。”陆莉有些慌乱的把鞋换好，嘴里说的话却底气十足。
这话陆莉说得再信誓旦旦，陆立安也是不信的，他心里有底，姐姐工资一个月也就四千多块钱，姐夫柯鹏一个月最多也就五千，都是小城市的普通公司的普通职员，轩轩的病一个月就万把块，陆莉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沧桑了不少。
陆莉有空做点散工，柯鹏也是有空就出去跑私家车，能挣两个是两个。
陆立安看着锅里的菜，抿着嘴不说话，他现在才大三，学费虽然减免，但生活费还得他姐给一部分，他的奖学金早就扔到医院里了。他没底气跟他姐说，别怕，有我呢。他不是姐姐的主心骨，反而是姐姐的拖累。
陆莉回屋去了，陆立安知道，她是回屋偷偷抹泪去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弟弟也陷入这种不安和恐慌当中去，陆立安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陆莉一直都知道。
自从陆立安初中的时候，妈妈去世，陆立安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她活泼开朗的弟弟跟着母亲的灵魂一同去了天国。
陆莉出来的时候，柯鹏正匆匆扒拉着碗里的饭，看陆莉出来，口齿不清的说道：“我赶紧吃完去跑出租，你有空的话去看看轩轩。”
陆莉点了点头：“我今天去过了，轩轩状态还行。不哭也不闹，挺乖的。”陆莉哽咽了一下，擦了擦眼角冒出来的泪，掩饰性的朝厨房看了看：“立安，出来吃饭。”
“我……等会儿再吃。”
陆莉叹了口气，又对陆鹏道：“你是个急脾气，路上小心点，别太急躁。”
陆鹏闷闷的应了一声，把碗放下：“我先下去了，这会儿人多。”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陆立安从厨房走出来，从口袋拿出一张银行卡：“姐，这个是当初鹏哥给你的彩礼钱，妈一分都没动。现在轩轩要紧……”
陆莉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了，当初柯鹏家里没有人管事，柯鹏爸妈只顾着小儿子，结婚的时候露了个面就走了。彩礼钱还是柯鹏一分一毛的攒起来的，六万六，在他们当地这个彩礼钱不算多，就因为这个，她妈嫌少还敲打了柯鹏。
陆莉当时觉得妈妈嫌少，是因为她的彩礼也许就是妈妈留着给弟弟的。可没多久，妈妈病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陆莉跟柯鹏也垫了不少。也没人想这个彩礼钱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拿出来，陆莉心里揪得难受。
陆立安抿了抿嘴：“如果还不够，老家的房子和地……”
“不行，老家的房子和地不能动。”陆莉捏着银行卡：“这个钱我收着，剩下的钱，我跟你哥想办法，你别惦记家里的地了。”
“姐，轩轩要紧。”
“我知道。”陆莉沉默了一下：“我跟柯鹏也有点积蓄，加上这七万，也够了。”
陆立安松了口气：“过完暑假，我下学期就实习了，你就不用给我生活费了。”
陆莉上班去了，陆立安在家闲着没事，拿了柯毅轩喜欢的水果去了医院，六岁大点的孩子总待在病房里没人陪，他不放心。
陆立安到病房的时候，轩轩正呆呆地看着窗子外面，陆立安穿过前面的几张病床，来到他跟前：“轩轩。”
轩轩眼睛一亮：“舅舅。”陆立安把水果放到一边：“想舅舅了吗？”轩轩重重的点了点头：“特别想。”陆立安温和的笑了笑：“舅舅也想轩轩了，轩轩想吃什么？舅舅给你削。”
轩轩抿了抿嘴，悲伤的看着他：“舅舅，咱们家是不是没钱了啊？”
陆立安一愣，随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舅舅拿了好多奖学金呢，轩轩一定会好起来的。”
轩轩露出一口小白牙：“舅舅最棒啦！”陆立安心里猛地一酸，故作镇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轩轩也是最棒的。”
陆立安陪轩轩一下午，傍晚的时候，陆莉回来了，她看着陆立安陪着轩轩的场景，心里突然有了些安慰，她笑眯眯的走过去：“轩轩，妈妈来了。”
陆立安给他擦了擦手，抬头笑了笑：“姐。”陆莉抱过轩轩：“你一下午都在这儿？”
陆立安点了点头：“我也没什么事……”
陆莉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妈妈，我是不是耽误舅舅的时间了？”
陆立安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是舅舅还没写完作业就来看轩轩了，妈妈怕舅舅写不完作业被老师批评。”
“那舅舅快去写作业。”
陆立安笑了笑：“没关系的，今天星期六，明天再写也来得及的。”
轩轩拍了拍胸口：“哦，是这样呀！”陆莉被轩轩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行了，妈妈给你带了晚饭，你先吃，妈妈出去一下。”
轩轩乖乖的点了点头，陆立安看着轩轩吃饭，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轩轩也不挑食了，懂事了很多，陆立安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现在倒是愿意追在小外甥身后喂饭。
陆立安咽下眼泪：“轩轩，你乖乖待一会儿，舅舅看妈妈回来没。”
陆立安到医师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陆莉哽咽的声音：“医生，我儿子才六岁，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陆立安汹涌的泪水再也堵不住了，在他印象里，陆莉一向要强，自尊心也是强的厉害，他从没见过陆莉这个样子。
陆立安慌忙逃离，他差点哭出声来。
陆莉回到病房的时候，陆立安正在陪着轩轩看画册子，陆莉扬起一个温和的笑：“今天晚上舅舅陪着轩轩睡好不好？”
陆立安有些惊讶：“姐你有事啊？”陆莉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让陆立安出来：“轩轩得换肺，找到合适的了，医院让交钱，我跟柯鹏商量商量。”
“还商量什么，能移植就赶紧做手术啊，趁轩轩现在状态好。”
“嗯，做，我回去跟你姐夫说一声。”
陆莉走了以后，陆立安觉得不对劲，他过去找了医生，医生说，做了手术后续还有一大笔费用，最多也只能延续二十多年的生命。
陆立安终于明白陆莉当时的心情了，他眼含热泪，使劲握住自己的腕子：“医生，您救救他，他……他还小……他还这么小……他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的。”医生递给他一张纸巾，陆立安摸了摸脸，这才发觉自己掉眼泪了。
陆立安擦了擦眼泪，收拾好心情：“辛苦您了，医生。”是他唐突了，轩轩这病本来就不好治，现在的医学水平也就发展到能活二十年了，这不是这位医生能决定的事。
陆立安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才回病房，他不知道柯鹏会怎么选择。手术费就要五十多万，再加上一年四万的药，就只能换轩轩到二十六岁。
陆立安有些崩溃，这要怎么选，花光所有钱给轩轩换命他愿意，可为什么只能延续二十年？这二十年，轩轩不能跟别的孩子一样跑跑跳跳，这也就算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有二十多年的寿命，这才是最可怕的。他一点一点的等着死亡的降临，像是先知，在二十多年后，他要怀着怎么样的心情面对那一年？
陆立安不敢再想下去，二十年，还是太短了。陆立安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他太贪心了，二十年就二十年，大不了不跟轩轩讲，至少还能活二十年，这就够了。
陆立安陪了轩轩一夜，轩轩睡得极其安稳，陆立安一夜没合眼。
一大早回家的时候，柯鹏也在，他正在抽烟，陆莉见他回来了，赶紧让他出去，让柯鹏把烟掐了。
过了一个小时，陆莉才让陆立安进来，屋里喷了空气清新剂，陆立安抿了抿嘴，开门见山：“轩轩的事我知道了。”
陆莉讪讪的收回手：“我觉得……”
“救他吧。我不考研了，今年我去实习，找了工作，我把钱都交给你。如果你跟鹏哥要生二胎，我愿意承担轩轩的医药费。”
“你说什么呢！”陆莉推开他：“这事你别插手。”
“姐，我求求你，救轩轩吧，就算二十年，也得救他，他才六岁，很多好吃的他还没吃过，他还没去过泰山。”
“救。”陆莉擦了擦眼泪：“柯鹏，你把钱准备好，交手术费。”
柯鹏咬了咬牙：“手术费五十多万，加上那七万还差六万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借。”陆莉咬了咬嘴唇。
“借？能借的都借了，你我的工资也预支了几个月的了，再多也不能了，还能往哪儿借？”
陆立安抓了抓头发：“我明天去找工作，总能凑够的。”
“找工作，两天你能挣一万吗？更别提六万了。”柯鹏烦躁的扒了扒头发。
这事也没商量出来，该上班的去上班，陆立安看着屋里的一堆书，他本来是想考研的，现在看来这些书也是没用了。陆立安收拾起来那些书，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陆立安突然没了力气，瘫在地上，怎么就这样了呢？
下午，陆立安正犹豫着怎么处理这些书，柯鹏来了电话，让他把书桌上的u盘给他送到公司。听他挺急的，陆立安找到他说的那个u盘赶紧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