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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蜀记青铜蚕丛 圣城浪子 8887 2024-12-23 09:05

  15年前的血脉大战,成就了一个人——飞将军,他在什邡古城桂圆桥附近展开的大战中,协同青酆一道,带领义军,阻击蚩尤城和白帝城的联盟军,坑杀将士2万。在都广平原岷江流域,成就了一个新兴城邦——宝墩新城。同样,也让另一个城邦几乎破灭,就是什邡古城。

  从龙门山到龙泉山,再越过大西海,到九黎部落蚩尤古城,再到巫山的白帝城,飞将军的名字如雷贯耳,被当世称为“战神”。没有人知道飞将军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来自哪个家族,只知道他在岷山长大,有过一段时间的游侠生活,“血脉大战”后名动天下。

  “战神”随后被诸葛明国王晋升为太尉、大司马,国王甚至有意将其收纳为养子,风头可谓一时无两,世人都觉得他从此平步青云。但出乎意料的是,半年后,飞将军突然不再过问军政,解按卸甲,离开了营盘山,隐姓埋名,过着一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在岷江上游地区,一个叫黑水坝的村落,飞将军似乎找到了精神归宿,他在此地建造了木轩、屋舍、猪圈、羊棚,跟族里其他人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没人知道他的前尘往事,只知道他为人刚正不阿,做事利落干脆,身上自带一股浩然正气。

  常年在他身边的有三个人。

  第一个亦师亦友,多年来已成莫逆之交,名叫丹丘生,喜欢冶金术,对各类兵器情有独钟,第二个是近年结交的大学士莫克明,此前在什邡古城雍湖设立的太学担任博士,近两年探究《黄帝内经》。第三个是他儿子,名叫蚕丛,蚕丛双目突出,炯炯有神,有一对招风大耳,听觉像猫一样灵敏,今年正好16岁,身强体壮,双臂孔武有力,常年的风吹日晒,使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

  16年来,蚕丛不知道父亲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频频逡巡于波西部落、马良坪部落和沙乌都部落。听老人们说,这些部落有着比营盘山古城更悠久的历史。

  特别近几年来,父亲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回来后,在深夜里,他常常坐在屋舍前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望着苍龙七宿的方向出神,假若在秋冬季节,则会观察西方七宿,也即先民说的西宫白虎。太多数日子里,他会跟本部酋长或那些年迈老人详谈,似乎在探讨一件奇怪的事。

  倘若得空,父亲会跟丹丘生促膝长聊,有时也会跟莫克明先生争辩,特别是在这个雨季,他的行为更有点不可捉摸,比如,他一个人跑到遥远的剑门关,在柏树林的火神祠堂里,对着祝融神像陷入深深的沉思。

  父亲从来不跟蚕丛谈论他的沉默,对自己的行为也是三缄其口,每当蚕丛问父亲,母亲在哪里时,父亲总置若罔闻,每当他舞刀弄枪时,父亲则嗤之以鼻,幸运的是,父亲每年都会让他去宝墩新城游玩,宝墩新城里有他最好的玩伴。15岁的青山长得跟他一样健壮,有着和他一样的爱好。13岁的双胞胎姐妹青水、青玉,如出水芙蓉,12岁的青云满脑子奇思妙想和10岁的青罗钟灵毓秀。

  早三个月前,在夏至日那天,蚕丛正好跟青山、青云、青水等人作别,当时他已经在那座城池里待了2个月。那2个月里,他们加深了友谊,拓宽了视野,同时,对高山与平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不过,这连续不间断的大雨,让所有小伙伴玩得不似往年那么尽兴。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屋内传来田间聒噪的蛙鸣声,烛火随着微风左右摇晃,莫克明和丹丘生一左一右,坐在鱼粱木打造的榫卯结构的木桌旁,木桌长2丈,宽3尺,呈原木色。上面有许多夹粗沙或水云沙烧制的陶罐,正中是一个大口深腹缸,里面盛满了高粱酒,缸旁边是一个刷着泥滑纹、草卉纹的高领褐色瓶,瓶罐里同样盛放着高粱酒,在这漆黑夜色里,雨滴敲打着树叶的簌簌声,穿透黑咕隆咚的暗夜,让安详的氛围酝出一丝凝重。

  这是他们近段时间第三次聚会了。

  蚕丛打算离开木桌,去玩弄他那强大的箭弩,这是父亲在他15岁时用杨桃木制作的长弓,相比那种与敌人对战的剑术,他更擅长箭术。也许,对于游牧部落而言,远距离超强的箭术,往往能更容易射杀到猎物。而剑术,面对凶残的野兽,过于危险。

  蚕丛的双臂强壮有力,每当他松开那拉成月圆状的牛皮筋条,铁箭“簌”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杀猎物时,往往能让他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此刻,父亲叫住了他,让他坐着旁听。

  只见父亲严肃道:“我此前觉得,古老预言在现实里始终是一个荒谬的存在,但是近年来,我多方求证,发现了一些异常,特别是这个雨季,好像在向人们昭示什么。”父亲义正言辞,直入正题。

  蚕丛突然意识到话题似乎有点沉重,但他懵懂未知,不知道该从何谈起,他只能侧耳聆听。

  只见丹老正襟危坐,道:“这雨确实有点奇怪,我找遍了近千年的古籍,也跟一些老人交谈过,有大干旱、有大雪灾,却唯独没有雨季的记录,但历史上关于漫长雨季的传言却一直存在,这让人迷惑,而且最长的雨季持续了将近100年。”

  莫克明显然不置可否,他泯了一口酒,说道:“难以置信!这从何说起呢,古老预言还说,这是水神在发怒呢,水神怒天地裂。可无数年来,谁见过呢。预言始终是预言。”

  丹老不等他说完,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他接着说道,“这些话信则有,不信则无。早二十年前,我在都广平原,接触到了一些来自大西海尽头的海盗和商人,他们说,最初的西海,龙泉山脉只是一个小小的岛屿,海水一直漫到岷山脚下。可现在你看看,龙泉山延伸几百里,山脚下人们安居乐业,都广之野繁华得紧呢。”

  蚕丛觉得他们今天谈论的话题很特别,此前,他的伙伴马良、马竞两兄弟也相互抱怨过,大家都觉得今年下雨的日子实在太多了,从立春开始,一直到惊蛰到立夏、再到现在的大暑,少有天晴的日子,比如他此前从宝墩新城回岷山的路上,就被天上的雨搅得心烦意乱。

  可他们虽然觉得纳闷,但也只能望天长叹,徒呼奈何。而今晚三位长辈谈论的,正是在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们同样一脸茫然,毫无头绪。

  只听父亲将一杯高粱酒一饮而尽,慢悠悠说道:“雨季的预言确实已经流传了几千年,在此之前,我去了马良坪部落、沙乌都部落,那里的老人说,二千年前,圣贤大禹开凿了夔门,从那个时候开始,海水在退却,气候变得温顺,人类生活变得惬意,不断有人从大山迁徙到平原,他们的信仰也在改变……。”

  不同于山神、水神信仰,莫克明信奉的是树神,他摸了一把汗水,伸着脖子诧道:“可怕的不是雨季,而是雨季带来的恐怖阴影。你们都知道,我的祖辈是波西部落。”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瞅了瞅蚕丛,然后又将目光凝住,用一种控究的眼神盯住蚕丛父亲。继续道:“在部落里,有另一种传说,那是一种死亡的阴影。”

  只见蚕丛父亲暴怒一声:“那不是真的,传说中的双树纪元根本不存在。”他突然站立,接着走来走去,手舞足蹈的样子,大声道:“百年来,谣言在满天飞,三十年前,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传言,有人在巫山见到了隐藏在云层中的黑龙。二十年前,有人在昆仑山见到了扶桑神树,可是,这些言论最终都不了了之,近年来,我走访了传言之地,结果,要么是无稽之谈,要么是子虚乌有,莫名其妙。”

  “争论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预言本身存在偏差,就像谎言充满漏洞。”只见丹老抖了抖臂膀,接着说道:“或许,我们首先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才能层层递进,接着抽丝剥茧再破开迷雾,”

  他突然站起来强调:“水神怒天地裂,或许,这纯粹是扯蛋。或许,预言即将成真。……”他拿起杯子喝过高粱酒,打着隔说道:“哦,哦,这些鬼神才知道。”

  莫克明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他饶有兴趣地说:“近百年来,确实没人经历过如此漫长的雨季。”他斜着头,望向窗外,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有白袍巫师、灰袍巫师才了解,他们知道的远比古书记载的多得多。”

  蚕丛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巫师的传说了。他满脸愕然,目不转睛的望着父亲。

  只见父亲立马说道:“灵山十巫确实存在,但没人知道他们的踪迹。据我所知,白袍巫师的出现与灰袍巫师的出现间隔了一千年,这其间没有过他们的传闻。再说,谁又知道其他巫师在哪里呢?可我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太迫切,刻不容缓。”

  丹丘生望着蚕丛父亲说道:“北斗七星宫殿,有你要找的答案。他们有上个纪元留下来的神器。可国王陛下,不会轻易让你见到。”

  莫克明回过神来,抢着说,“你说的可是传国玉玺,上古祭祀神祇——龟背匣里的河图洛书?”

  蚕丛父亲倒吸一口凉气般,脸上闪现痛苦神色,他仿佛被呛住了,大声咳嗽着,不知是事情过于玄妙呢,还是这谜团牵扯到太多因素。

  丹丘生凝重说道:“确实如此,传说,洛书记载了许多上古的奇闻异事,龟背上画有先天八卦图,此图对奇妙的自然现象做了一些解释。”

  莫克明纳闷道:“但这跟雨季有啥关系呢,我们的目的是要知道雨季啥时候会结束?”

  丹丘生显出不耐之色,抓起眼前的一尊酒,一饮而尽,他强调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一切蛛丝马迹或者线索,我们都应该考虑进来。”

  气氛变得微妙,蚕丛注意到父亲不再言语。 在浑浊的烛火阴影中,他看到一种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迷惘。迷惘中,蕴含着一种他不愿意面对或者一段难堪的回忆。

  毫无疑问,这些年,他有太多事情想问父亲了。父亲身上有许多谜团,但他总在不经意间过滤了这些谜团,让蚕丛的生活一片明静。

  第二天,微风伴着细雨泼泼洒洒地继续从天而降,银杉树、刺愧树、大樟树在雨雾中没精打采的矗立着,马良和马竞耐不住寂寞,又跑到了蚕丛的屋檐下叫嚷,跟那些平常的日子一样,他们又在一起练习剑术,尽管地上的污水污泥,枯枝败叶,将他们的皮裤马蹄靴、甲胄卫衣弄得脏兮兮的,但依然玩的不亦乐乎。

  他们有时采用对战的模式,有时采用二对一的模式。剑术练完后,接着训练箭术,他们在两棵白桦树的树干间,用牛筋混着植物纤维搓成麻绳悬吊着三个圆形箭靶,箭靶用虎豹皮制作,中间靶心沾着狼血。马竞两兄弟技术稍嫌粗糙,十次射击中,只有三四次射中靶心,而蚕丛基本上百发百中。

  上次谈话后,过了数日,蚕丛觉得意犹未尽,混乱的思绪让他躁动不安,而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就像父亲给他的感觉一样,充满神秘与诡谲,等到丹老先生和莫克明撑着大油伞出现在屋前小路时,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待他俩步入屋檐底下,蚕丛已经摆好了两张木制座椅,备足了高粱美酒。

  “手臂怎么了?”莫克明先生惊诧错愕,他看到蚕丛手臂上绑了绷带,急切问道。

  蚕丛道:“早几天跟马竞、马良两兄弟对攻剑术,受了一点伤。”他摆弄着手臂,以示对这种皮毛之伤浑不在意,接着说道:“丹老先生,上次你们三位谈到的那些问题,太匪夷所思,我想这雨总会停的。圣贤不是说嘛,‘骤雨不终日飘风不终朝’,眼前呢,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只见他左手扣着一个黄褐色陶瓷钵,此钵呈漏斗状,上宽下窄,有螺圈状绳纹,钵里有三七、红花、马钱子,右手拿着一个木杵,刚刚正在舂药,这是一种专治跌打伤的草药,对的,他略懂一些药草知识,是跟莫克明先生学的,但他最喜欢问丹老先生那些奇怪的问题,“为何我们不能出剑门关?听说遥远的白帝城,也设有瞿塘关。”

  丹老先生身材颀长,宽鼻阔嘴,脸上略带皱纹,强臂粗腿,皮肤黝黑,今天他穿的是灰色挂衫,狼皮靴。十几年来,蚕丛在他身上学会了不少格斗技能。他带着遗憾回答道:“这个问题,你六七岁的时候就在问了,我的答案一如既往,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博士莫克明试着解答这个问题。莫先生脸色红润,峨眉星目,一身儒士打扮,“根据上个纪元神农氏《大荒经》的记录,剑门关外常年冰封,不适合人类生存,有野人出没,米仓山外,穿过秦岭,一直向西,传说生活着贯胸人与三眼巨人。他们以人类为食。据关内人说,野人、贯胸人是被上古真神帝俊遗弃的子民。而瞿塘关外,则是死亡之地,一个充满亡灵的沼泽——云梦大泽。”

  蚕丛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他把捣碎的药材屑,倒进一个敛口平底钵里,盖上钵盖,导入清水,放在一个三角玄铁制作的简易灶台上,点燃了明火。接着又说道:“我想去关外看看,是别有洞天呢还是平淡无奇?未知世界总让人内心激荡,说不定,跟这个奇怪的雨季有关系呢。”说完他哈哈大笑。

  莫克明理解蚕丛的少年心态,他拿起身前大条桌上盛满金黄麦芽酒的三足尖脚杯,摇头晃脑地做出诙谐的笑,待酒入喉咙,接着道:“想去关外,只有守望者或者点灯人才行,这两座雄关,已经存在几千年了。剑门关,山势陡峭、绝壁千仞,怪石嶙峋,被上古真神注入神力,关卡上的守望者是这个大地的守护人,瞿塘关上的点灯人,同样守护古蜀大陆的东境入口,按照五国之间的约定……只不过,”待他正要问他父亲在哪里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是波西部落有信使过来。

  信使名叫达瓦顿珠,身穿黑色护甲套装,牛皮套靴,全身湿透,脸色略显憔悴,但天庭饱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事态紧急,他直呼“阿木、阿木”的名字。他身旁是一匹枣红烈马,四肢健壮有力,英姿雄奇,好不威风。

  阿木是波西部落对蚕丛父亲的称呼。

  蚕丛父亲闻声从屋后急步而来,他命蚕丛牵过缰绳,自己则拉着达瓦的手一阵寒暄,客套完毕后大家分主宾落座。

  蚕丛将马绳系在一颗柳树下,跑回大厅,在木制壁柜里拿出几只高脚杯,一个红沙烧制的阔口大陶罐,然后将一个陶子母口壶放在桌上,桌中间是一个三足陶盉,待酒器摆置整齐后,他坐在一旁温酒。

  蚕丛父亲豪气干云,示意达瓦这里没有外人。“达瓦,有话直说。”

  达瓦顿珠也是慷慨脆爽之人,直说道:“具体事项,请看酋长的信。”说罢,从胸衣内夹下抽取信件一封。信封上有未开封的朱砂泥印。

  蚕丛父亲脸色凝重。看完信件后,略有所思。紧接着一阵沉默,他望了望蚕丛,又瞥了瞥莫克明。最后对达瓦说道:“我跟你去,顺便带上他。”他指了蚕丛,接着又说道:“烦请莫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蚕丛一脸兴奋,终于要出远门了。莫克明先生则一阵莫名其妙,他很少见到蚕丛父亲如此严肃的表情。

  第二天东方既白时刻,和风伴着细雨,似乎略有天晴迹象。飞将军、蚕从四人,驾着四匹高头大马,往岷山波西部落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风雨无阻,蚕丛异常兴奋。他心里惊诧不已,16年来,这是父亲第一次将他当做大人看待。终于,他可以跟父亲一起,处理一些事情了。这是他的梦想,此刻,他感觉到梦想成真。

  旁边莫克明先生则不断跟他讲一些民风异俗和奇闻异事。让枯燥的行程平添不少乐趣,他们的笑声惊动了在树上休憩的乌鸦、鹳雀。“嘎嘎嘎”的叫声在雨幕中炸裂,看来,鸟兽们对这个雨季也头疼不已。

  蚕丛父亲心事重重。他几天几夜难以成眠,酋长信里说,波西部落、马良坪部落、沙乌都部落共同的信仰图腾,神树坛底下的巨大土堆,几个月来遭洪水冲刷,其中一侧开裂,雨水渗透进去,奇怪的是,缝隙里两侧岩壁,炙热滚烫。

  话说此神坛上有一颗神树,此树绿荫如盖,一万年才结一次果,据族里先民代代相传,这棵树是归五方天帝中的西方之神白帝所有的穷丘之国的孤桑,上古天书《山海经》记载穷丘之国在世界极西之地,上个纪元里最后一位圣贤大禹在勘察山川河流之时,于大地尽头发现了这颗神奇桑树,树上桑葚煞是好看,如紫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于是移栽在了岷山上游昆仑之墟,因此,这棵树其实是远古孤桑的变种。

  几千年来,随着地质变化,又因达古峰、岷山独特的山地气候,此神树不断开花结果开枝散叶,最后成了人们熟知的桑树。于今这种桑树长满了大地,每到春季初夏,桑树上爬满了一种白色的憨憨的野虫子——名叫“蚕”。

  仅仅这些不见得让蚕丛父亲惊讶,让他惊鄂的是,孤桑神树下的灰色砂岩堆。这种锥形结构的土堆,是由亿万年前的结晶灰岩堆砌而成。

  这种由晶体锻造而成的石块,一层一层往上叠加,最终夯成一个硕大的金字塔结构,结构共分五层,层与层之间,由巨大石块垒砌,而且石块之间缝隙极小,最锋利的刀也斫不进。

  几千年来,经历了无数逛风暴雨,电闪雷鸣,兀自岿然不动,哪想到,居然会在这个雨季中开裂,照波西部落酋长霍本阳分析,此神树坛极有崩塌的可能。

  连日来,莫克明对沿途所见的大河大山其历史和各地风俗信手捏来,达瓦对民间神话亦如数家珍,这日来到九顶山山脉搅霞峰下,他看到蚕丛浓眉大耳,天赋异禀,于是问道:“小兄弟,你看看这里的居民,不管是山顶上,还是田野间,或者河道上,为何堆置了白色石头?”

  蚕丛正纳闷着,摇头不语,问道:“愿闻其详。”

  达瓦顿珠说道:“每一处白石代表的神灵都不同,屋顶和山头的白石代表天神,火塘旁的白石代表火神,田地里的代表青苗土地神。其实,白石信仰源于很久远之前的一场大战,先民称其为‘戈基嘎补’,古羌人和戈基人两大部落爆发了大规模冲突,这场大战旷日持久,古羌人被手持麻杆的戈基人打得落荒而逃。天神阿爸木比塔看不下去了,用雪团帮助羌人战胜了戈基人。此后雪团变作坚硬、洁白的石头,并被羌人尊为白石神加以供奉,后来成为高贵圣洁的象征。”

  蚕丛啧啧称奇,他说道:“这些石头原来有如此寓意。”

  达瓦兴奋道:“白石的作用远远不止于此。话说先民用白石作为武器外,还用它打造石刀、石斧等生产工具,并在打造这些工具或农具时,人们发现了火花。火花的发现,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人类从此不再生吃动物的肉了。此后,人们变得更加强壮,部落抗风险能力也大大加强了。”

  蚕丛听完惊诧不已。

  蚕丛父亲却时刻陷入一种冥思中。白雨印寒山,森森似银竹。今年的雨水连下7-8个月,严重影响了农作,对百姓生活造成了巨大打击。苍茫夜色中,只见他抬头望着萧瑟的大槐树、大杉树,凄风苦雨之下落魄之极,心中霎时一阵寒意,天上停不下的雨,地上流不尽的水,他几乎记不起有太阳时世界是怎样一番模样了。

  正当他凝思冥想之际,前方传来一阵急切马蹄声。在五十步外,色尔古藏铁桥三岔路口,七八个骑兵风驰电掣,伴着“哒哒”的马蹄声呼啸而来,后面几十骑奔腾如虎,气势汹汹,他们手持钢刀,装备精良。很明显前方人马危在旦夕,或有性命之忧。

  蚕丛父亲脸色突变。他本就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看到有人遇难,心中豪情顿生,他“驾”的一声,提缰甩绳,向前奔去,待距离稍近,已看清前面一人是霍光——波西部落酋长之子。然后还看到两名女子,衣饰华丽,作贵妇打扮,只是暗夜朦胧,视线模糊,不知是谁,垫后的则是武师洪叔通。

  洪叔通看到霍光过了铁索桥,筋疲力尽的他憋着最后一口真气。只见他扭转马头,血红壮马悲鸣一声,马蹄溅起的泥水向四周扩散开来。

  洪叔通双目圆睁,举刀横档在前,一双锐利的大眼瞪着后面的士兵,大叫:“公子快走。”他企图拖住后面的军官,让霍光回去搬救兵,此处已是波西部落地带,属于本部势力范围,昌隆将军理应止步。

  士兵们见势拉住缰绳,有两位士兵下马前来挡驾,三人一阵乱刀攻防,几回合交战下来,洪叔通抵挡不住,被钢刀砍中脖子,顿时鲜血直流。

  蚕丛父亲纵马疾驰,飞身落地,接着一个马步,卸开来剑,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他扶住洪叔通,说道:“你没事吧?放心,你安全了。”只见他腿上手上中了四处刀伤,实已在强弩之末,此番激战全凭毅力支撑。蚕丛、莫克明上前擦看伤势,试图包扎伤口。

  这时,一声巨响如晴空霹雳般在雨中爆炸。

  “飞将军,是你。”

  这一声是昌隆将军所发。

  “昌隆将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蚕丛父亲总算看清楚来者何人,回首道。

  一声“飞将军”让在场所有人震惊。只见有人惊鄂有人诧异。蚕丛则呆在当场哑口无言。洪叔通试图挣扎站起来,可力不从心,他用一种垂危的口吻说道:“你是飞将军?你是15年前名动天下的飞将军?能够在生命最后一刻见到你,实乃三生有幸,今日死而无憾。”只见他口吐鲜血,说得极为勉力。

  飞将军点头示意,扶着他的头,安慰道:“兄弟,先休息一下吧。这里的一切有我。”他明白,多说只能徒增他的伤痛。

  飞将军平素虽与他只是泛泛之交,但是几年来,出入波西部落数次,也还算面熟。在他身受重伤之际,敬重他是条汉子,让他舒坦一会。

  洪叔通挣扎几下,顿时带着笑意死去。飞将军立起身来,脸色铁灰,质问道:“昌隆将军所谓何来。白羊之盟20年之约期限未到。何事兴兵?”

  昌隆将军一脸阴鸷,他跟飞将军向来不和,话不投机半句多,直道:“问她们吧,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飞将军转过头颅,遽然而惊,他澎湃的内心七上八下,一阵错愕。居然又是一个15年未见的故友——“长公主”青云殇。

  只见青云殇一个照面,轻微颔首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在她身后,一女亭亭玉立,眉宇间透着峥嵘,娉婷间,颇有将门风姿,想来便是老友王雄之女了。

  飞将军双眼只略微一扫,并不多看几眼。但他跟青云殇一撇之间,已心领神会——她们不愿意跟昌隆将军回去。

  “昌隆将军,请看在咋们十五年的情谊上,给我薄面,不要为难她们。”飞将军道。

  此前昌隆将军神威霍霍,但在飞将军不怒自威的气势下,竟然有点气馁。

  “飞将军,这是国王的命令,兄弟我军命难违,请你置身事外,免得伤及无辜,节外生枝。”他扫了扫蚕丛、莫克明等人,略带有威胁之意。

  此时,达瓦顿珠和霍光等人汇合一处,一番交流,询问事情经过。

  飞将军临危不乱,此时情形,敌众我寡,一旦交战,大家性命岌岌可危。正当他屏气敛神之际,远处柳树道旁,突然传来“哒哒”马蹄声,波西部落、沙乌都部落来了不少兵马,各个劲装束发,手持钢刀。烈马雄壮,霍光急忙向前接洽,商讨一番后,大喊了几句,壮士跟烈马顷刻间整整齐齐排成五队。

  形势突然反转。

  昌隆将军跨在马上,稳如磐石,看不出神色,依旧昂首道:“飞将军执意要趟这浑水,那也由得你。只是军令如山,我只奉旨行事,眼下,只怕又要重启战火,如15年前那般,处处战火喧天,生灵涂炭,恐怕这不是隐居避世的飞将军想要的。”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飞将军深刻明白这点。

  霍光身为酋长之子,竟被他俩直接无视,哪受过如此大辱,只见他大喝一声,便要指挥战队,展开厮杀。

  飞将军见有异动,心想一旦开战,这里无人能幸免,他不愿意再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于是大声疾呼道:“稍安勿躁,各位请退避三舍。”他目露凶光,如天神般,带着无可抗拒的气势,所到之处,那些士兵纷纷退后。

  里面有年纪稍长一点的,识得飞将军的名号,被吓得瞠目结舌,如泥塑木雕般呆立不动,霍光看到士兵们惊恐万状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

  “10天时间,给你个交代。”飞将军斩钉截铁,大喝道。

  昌隆将军双目似箭,凛然道:“那就10天,军中无戏言。”大手一挥,军旗摇晃,伴着“哒哒”马蹄声,一行人消失在雨夜之中。

  为何飞将军一行与霍光、昌隆将军等人在这里撞上呢?让我们将思绪拉回到15日前,营盘山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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