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顾朝曦抖了下,一个激灵揪住谢睿的下眼皮,硬生生掰开了他半边眼睛。
“……”谢睿被迫睁眼,一双黑色瞳仁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她刚才的动作,两人间此刻的距离近到她可以在他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沉默。
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呼吸变得小心翼翼,心跳在一片寂静中喧嚣。
顾朝曦轻抿下唇,佯装镇定地松开手,向后收回身子:“你睡得也太死了吧!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说着,朝房门口指了指:“尼玛来喊我们吃饭了。”
尼玛靠在门边,眨巴着他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谢睿盯着她看了几秒,唇角似笑非笑地弯了下,支着腿低头轻揉眉心:“画得怎么样了?”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还覆在眼皮上,遮住上半张脸。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便落到了他的唇上,色泽饱满、唇线清晰、唇角微微上翘,是和她刚画的莲花一样的形状:“挺好看的。”
谢睿顿了顿,忽地笑了:“你还挺自信。”
顾朝曦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实事求是嘛。”
虽然是第一次画唐卡,但她在艺术方面着实是有那么一些天赋异禀:“难道不是吗?”
谢睿看向画布上的莲花,白色花瓣一层一层勾勒得非常细致,莲芯和枝叶都用的绿色,透出一分淡雅和清净来,的确是不错。
他微微颔首,还没来得及说话,等急了的尼玛跑过来钻进二人中间:“哎呀,别看画了。顾姐姐,咱们去吃饭吧!我阿妈今天做了牦牛火锅!可香了!”
“牦牛火锅?”顾朝曦的注意力瞬间被拉走,急忙忙收好画布站起来,“那赶紧的!走走走!”
谢睿跟在后头,看着她飞扬在空中的卷发梢儿,低笑着道了声“是”。
桑吉拎着袋坚果坐在院子里逗花栗鼠,瞧见他们出来,拍了拍手过来一把将尼玛抱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啧,小尼玛,你又变重了啊!你阿妈每天都给你做什么好吃的?桑吉哥哥能去蹭一口不?”
尼玛抱住他的脑袋,眼珠子咕噜噜地转:“那桑吉哥哥你能不能帮我阿妈一个小忙?”
桑吉:“什么?”
尼玛低下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开学初的家长会你替我阿妈去吧。”
桑吉忍不住笑:“怎么寒假还没过完就开始担心这个了?”
“作业太多!数学太难了!我肯定写不完的!”尼玛叹了口气,十分忧伤,“到时候老师肯定得找我阿妈!”
桑吉安慰他:“没事,桑吉哥哥教你。”
尼玛思索了两秒,低下头不确定地问:“桑吉哥哥,你会吗?”
桑吉被他气笑:“小学的题我还能不会?!”
二十分钟后。
桑吉抓着头发问尼玛:“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尼玛叼着根铅笔,稚嫩的脸上飞快地闪过“我就知道”四个大字,低声道:“我到时候通知你啦!”
德吉跟谢睿一块儿把火锅从厨房搬到院子里,看着两人交流学习的背影欣慰地喊道:“尼玛,先来吃饭吧,作业晚点再写好了!”
“好——”尼玛拖着长音欢快地从长椅上跳下来。
顾朝曦摆好三脚架,看着镜头里的袅袅烟火,觉得自己仿佛改行成了吃播。
藏式火锅和北方的涮锅有些相似,用的都是铜锅。里头加上炭火,那白汽儿便贴着铜壁往外冒。
青稞酒煨暖了,就着牛肉片灌上一大口当真是神仙也不换了。
顾朝曦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抱着酒杯,吃得双眼眯起:“德吉,这汤底太鲜了!酒也好喝!”
冬天正是酿青稞酒的季节,刚酿好的青稞酒清香醇厚、绵甜爽口,叫人停不下口。
“好喝,多喝点。”德吉笑眯眯地说,“这酒不上头,没事。”
顾朝曦快乐地应了声“好”,提着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喝着。
桑吉逮着机会,勾住谢睿的脖子,同他炫耀自己新的的马鞍。德吉安静地听着,偶尔看管下尼玛乱七八糟的吃相。
南桑的夜晚,如同一部漫长的电影。
天幕盛大璀璨,人间陷入妄想。
顾朝曦爱喝但不贪杯,没醉过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究竟几何。只是在这夜里,多少有些微醺。
篝火丛窜起的火光打在她透红的脸上,平日里清晰明澈的眼眸此时蒙了一层雾。谢睿勾过她手中的酒壶,把刚泡好的蜂蜜水放在桌上道:“这杯归你,这壶归我。”
蜂蜜水的颜色和青稞酒很像,只是那甜腻的香气顺着夜风飘出来,挡也挡不住。
顾朝曦低头盯着蜂蜜水看了半晌,蹙着眉头道:“谢睿,你不会觉得我已经喝醉了吧?”
谢睿轻笑了下,不答她的问话,只用指尖敲了敲杯壁说:“下村的桃花蜜,一年只产一次。不尝尝吗?”
她轻挑眉尾,晃了晃杯子,慢吞吞地喝上一口。
水温不冷不热,是刚刚好可以入口的程度。蜂蜜不淡不浓,是恰到好处的那种甜度。氤氲的水汽里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桃花香,叫人喝上一口便停不下来。
桑吉叼着根筷子斜眼瞅着谢睿,捞起一捧雪丢他:“不是吧兄弟,就她有我没有?”
顾朝曦抬起眼眸,反应极快地辩驳道:“你有酒!”
德吉搬出来的酒坛子,除去倒进壶里的,余下的全被他霸了去。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活活一个酒桶子。
“那哪能一样!”桑吉放下筷子叫道,“不行!你得一碗水端平!”
谢睿拍掉肩头的雪痕,握了个更大的雪球砸过去:“要喝,自己去厨房泡。”
“行啊!”桑吉笑了下,灌下最后一口酒。长腿一跨,俯身抱起一团巨大的雪堆,“你俩联合起来欺负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尼玛尖叫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兴奋大喊:“哇!打雪仗了!”
谢睿推开椅子,动作迅速地拉着她往外跑。德吉笑着,也丢了个雪球过去:“桑吉!外面!快去追!”
一顿火锅吃了一半,突然演变成了雪球大战。
没有人劝阻,没有人觉得不对。南桑的夜晚,好像怎样都可以,怎样都不算错。
晚风划过她的脸庞,星空在头顶变成一条条虚线,酒精和蜂蜜混合的热气袭上她的身躯。
顾朝曦停住脚步,扯着谢睿的衣袖,抓住一团雪朝后撒去:“来啊!谁怕谁!”
反正她有一个人形大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