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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宁夕的婚事,定在半个月后。

  她至今没有和未婚夫盛谨言见过一面。

  盛谨言是子承父业。两年前他父亲去世,他接手军队。北方政府为了安稳局势,封他为华东四省大都督。

  他今年二十五,比宁夕大四岁。

  幼时,时常听兄长们谈论盛谨言,叫他少帅。

  少帅是大帅长子,混不吝,时常把大帅气得半死,隔三差五就要揍他一顿。

  而后,宁夕留洋镀金。

  等她再回到苏城,盛谨言已经身居高位。

  他很忙,宁夕又不爱出门,一直不曾见过。

  他与苏月儿轰轰烈烈的感情,倒是听过;他房里两个厉害妾室,也有耳闻。

  宁夕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他牵扯上关系。

  造化弄人。

  “……两个庄子,你得去瞧瞧,和管事见一面。”母亲再三催她。

  她的婚事定得很急,但宁家准备却一点也不敷衍。

  宁夕是宁家三个房头唯一的女孩儿,在一众亲兄弟、堂兄弟中格外受宠。她的陪嫁,祖母从十年前就在准备了。

  她陪嫁有六个庄子、六间铺子,经营得都不错。

  婚前,她应该先去看看这些产业,偏偏她懒。

  她懒,祖母与母亲又纵容她,只选了两个要紧的,让她去掌掌眼。

  “好。”宁夕点头,“我自己开车去。”

  祖母沉下脸:“要做督军夫人的人,自己开车像什么样子?”

  宁夕在伦敦念书的时候,学会了开车,时常周末带同学们出去玩。

  她回来后,家里也有小汽车,却禁止她开。

  在家里人眼中,开车大概像驾马车一样,不够体面,不是闺阁千金该做的。

  “……让她任性一回。等出嫁了,再无机会。”母亲却说。

  祖母一阵心疼,不再阻拦。

  宁夕得到了开车机会,立马出门。一个人也不带,在副驾驶座放了两杆长枪、口袋里装一把短枪。

  官道平稳,宁夕出城不到半小时,前面有人招手拦车。

  是穿军装的人。

  她父亲是宁师座,苏城的驻军都认识,宁夕不怕。

  她靠边停了车。

  穿军装的人,是个副官,小跑到宁夕的驾驶座这边。

  瞧见了她,微微吃惊:“这……你、你开车?”

  宁夕:“对。你拦车可是有事?”

  副官回神:“小姐抱歉,我们的汽车没油了,您车上装柴油了吗?”

  宁夕加满油出来的,故而摇摇头:“我没有多预备。”

  副官:“打扰您了。”

  他很是为难。

  宁夕:“确定是没油,还是你猜测没油?”

  副官微讶,挠挠头:“发动不了,应该没油了。”

  宁夕回来就发现,苏城的车子普遍烧柴油,很容易堵塞发动机。

  “可介意我看看?”她问。

  她习惯了自己开车,无师自通也学会了简单修车。

  “您会啊?”副官犹豫了下,“您稍等,我请示一下。”

  他跑回自己汽车。

  简单说了几句,他又回来,“小姐,您如果会的话,劳烦帮我看看。如果真没油了,还要再麻烦您。”

  宁夕颔首。

  她下车,朝那边走过去。

  从汽车的前挡风玻璃看进去,后座一个男人,正闭目养神。

  车厢里光线淡,拉了车帘,只能瞧见浅浅轮廓。

  宁夕与副官交谈,打开了车前盖。

  她用巾帕包裹了手,随意摆弄几下。

  “有油的,应该是堵塞了。”宁夕说。

  副官微喜:“您会修?”

  “我试试。”宁夕道,“你车上有手套吗?”

  副官说有,很快拿了一副白手套给她。

  简单的油路堵塞,宁夕时常处理这样的故障,很快弄好了。

  “你去试试看,应该能发动……”她直起身。

  不知何时,汽车旁站了一个人。

  三月下旬的阳光明艳,官道两侧柳条款摆,娉婷婀娜,穿过柳枝落地的阳光碎芒璀璨。

  男人一袭军装,德式的,英武漂亮,胸前穗带曳曳;勋章簇新明亮,光洁闪耀。

  他站得笔直,双腿微微打开,锋利似刃。

  宁夕抬眸,对上了他的眼。

  肌肤深,广额高鼻薄唇,一双眼瞳仁黢黑,深不可测。

  表情倒也不严肃。

  他看宁夕,宁夕也看他。

  两人目光相触,见宁夕丝毫不退缩,他主动开口了。

  “小姐会修车?”

  “小故障会,大的问题不会。”宁夕回答。

  “难得。”他淡淡说,嗓音醇厚低沉。

  副官去试了汽车,能点火,大喜。

  他复又过来:“多谢小姐。小姐怎么称呼?”

  宁夕笑了下:“不用客气。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又冲男人点点头。

  男人也点头示意。

  宁夕上了汽车,指尖沾了点柴油,她寻个帕子擦干净。

  擦拭的时候,宁夕又略微走神,一个人坐了好半晌,这才发动了汽车。

  这么一耽误,她去庄子上迟到了一小时,管事等着焦虑不已,生怕她在路上出了事。

  “……督军,现在年轻小姐这么厉害?不仅会开车,还会修车。”路上,副官程阳忍不住絮叨。

  盛谨言仰靠在后座,双腿交叠,饱满肌肉把军裤撑得很紧,线条利落似箭。

  “她是留洋回来的。”盛谨言道。

  副官程阳微讶:“您认识她?”

  “看她装扮。”盛谨言嫌弃副官愚蠢。

  女郎穿咖色长裤、白色衬衫,外面罩一件深咖色马甲,全是洋装。

  也类似骑马装。

  衣衫紧,腰身盈盈欲折,很彰显身段,老式女子不敢这么穿;裤脚又扎紧,不管是开车还是骑马,都很利索。

  “她长得也漂亮,声音好听。”副官程阳又说。

  身段儿好;声音柔婉清涓,如早春初暖时樱花枝头的黄莺。

  盛谨言:“发什么浪?好好开车。”

  副官闭嘴了。

  他家督军最讨厌留洋女郎。说她们一个个吃了洋墨水,学了歪心思,崇洋媚外,把老祖宗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否定了。

  而督军最恨的,是老夫人给他选了个正妻,居然也是留洋千金。

  汽车进了城,在岔路口,副官又问他:“督军,回老宅还是去督军府?”

  盛谨言的督军府是官邸,并无家眷同住。

  他的爱妾繁繁住在别苑。

  他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后,他母亲搬去了老宅。

  老宅重新修缮过了,苏式园林,占了偌大地方,大园子里十几个小院子,或精美古朴,或时髦新派。

  他母亲还把三个叔叔全家都接过来同住,一家主子、佣人三四百人。

  热闹却不拥挤、复杂却不繁琐。

  “先回督军府。”他道。

  副官:“可老夫人说……”

  “你是老子的副官,还是老夫人的副官?”盛谨言不耐烦踢了一脚驾驶座,“回督军府!”

  副官不敢再多嘴,开车直接回督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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