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见祁狅
“参见加护国公主殿下!”
“小的有眼无珠,刚才没认出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听闻此言,人群瞬间哗然,骚动了起来。
坐在马车内的贵女们也都面露惊疑。
“咱们南祁有一位护国公主吗?”
“没有吧,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等等……该不会是十几年前被送去羌国和亲的那位吧。”
“羌国内乱之后,这位公主便失踪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见守城统领认得这块令牌,奚娆蓦然松了一口气。
仇池国师果然没有骗她。
在十岁那年被南祁先皇送往羌国和亲后,就与南祁皇室断了联系。
几经战乱,流落至仇池,被上任国师所救,从而继承了国师衣钵。
知道她要回交州,便把自己的令牌、印信以及和亲国书,全都交给了她。
“这些东西已经对我无用了,但对你来说,也许能够救命。”
奚娆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推拒国师的好意。
她本就是公主,即便此时身着素衣,也是仪态万千、矜贵从容。
只是随意站着,也透着通身的气派。
“公主殿下,您请到这边……”
守城统领命人让路,把她恭恭敬敬地请进了主城。
“请在这里稍事歇息,回朝是大事,属下这就派人去禀告太子殿下!”
“等等,本公主还没有……”奚娆放下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
她还没有做好面对祁狅的准备。
当年跳崖,绝望是真,但也多多少少存了报复祁狅的心思。
希望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然而时过境迁,祁狅说不定早就把她给忘了。
还和柳眠生了好些孩子,即使相信昶儿是他的骨肉,也未必会在乎他的死活……
奚娆苦笑着扯了下嘴角,一颗心七上八下。
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所有杂乱的思绪压了下来。
无论如何,救治昶儿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我开个方子,你即刻派人去抓药,再买个药罐和炉子回来,此药特殊,我必须亲自来煎。”
“这……”守城统领面露难色。
虽说那令牌看上去很真,但他毕竟不曾见过护国公主,万一要是弄错了,可是人头落地的死罪。
所以他才要派人去禀告太子。
待太子过来亲自验明正身,才能彻底放心。
“要不还是等太子殿下来了再说吧。”
奚娆立时起身,“那我自己去,这附近最近的药庐在哪?”
守城统领急忙拦住她,“公主别急啊,太子殿下很快就来了。”
奚娆犹豫了片刻,“那你们有酒吗?我要给他擦拭腋窝散热。”
“有有有,属下这就去拿!”守城统领急匆匆往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把酒拿了回来。
奚娆弯腰给昶儿解开衣襟。
听见笃笃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道:“把酒倒在巾帕上,均匀些。”
很快,一只手便把浸满了酒的巾帕递到了她的眼前。
“多谢!”
她接过来就给昶儿擦拭腋窝、脖颈这些身体最为滚烫的地方。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宛若寒流般扫过她的耳后。
他声音里带着独特的低沉沙哑,奚娆这辈子都忘不了。
“……姑姑?”
奚娆的大脑瞬时空白。
顷刻间汗毛倒竖,腾一下站了起来。
强忍着慌乱,调整呼吸,缓缓地转过身去。
来人孤傲俊美,头戴金冠,冷峻如冰的脸上覆盖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高贵与冷漠。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光华内蕴,眼神却极其冷酷,仿佛冻结了千年的深潭,蕴含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奚娆屏住气息,眼睫有些微微的颤抖。
用力咬了下舌尖,这才鼓足勇气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方才她已经摘下了幂篱。
只要祁狅不瞎,定然能认出她是奚娆。
他会怎样呢。
勃然大怒,还是满脸惊诧?
怒斥她胆大包天,冒充护国公主,还是像过去一样,对她冷嘲热讽,竭尽羞辱?
然而,祁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似的,只有眉毛和唇角微不可察地稍稍牵动了一下,便归于平静。
“当年姑姑出嫁……孤还只是个六岁孩童,早已忘了姑姑容貌。”
“如今姑姑突然归国,孤自当谨慎,还请姑姑把公主令牌、和亲国书与印信都拿出来,容孤查看一二。”
奚娆愣了一愣。
祁狅挑眉,扫了眼躺在软塌上的昶儿。
“这孩子生得可真是灵秀可爱,女孩吗?”
“不,是个男孩。”
奚娆如梦初醒,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祁狅因为她的自杀而自责,这五年来一直生不如死,痛苦后悔吗?
“他其实是……”
积压了五年的话,如今全都成了泥浆,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奚娆低头后退,用额角的发丝掩盖住眼底的苦涩。
把三样信物拿出来,放在了桌案上。
“还请太子快些,昶儿病重,我急着为他熬药,不能耽搁太多功夫。”
祁狅面沉如水,直到一盏茶之后,才慢慢抬起头。
森冷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孤也有个孩子,是个女儿,乳名鼎鼎,从小乖巧懂事,生母柳眠,是孤唯一的女人。”
这一刻,奚娆脑袋里电闪雷鸣。
唯一的女人?
难道这么多年,他为了柳眠,洁身自好,竟连一名侍妾都没有纳?
明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是她与祁狅许下的。
如今却给了别人。
奚娆嘴里盈满了铁锈味。
又酸又涩。
更令奚娆感到难受的,是她的女儿压根不知道她的存在。
从小把柳眠当做生母,说不定听闻坊间流言,还会以为她是个无耻下作的妖女。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是吗?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真是令人羡慕啊。”
她本以为,不管祁狅是否还恨她,只要愿意与她共同救治昶儿,让她做什么都行。
但如今看来,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
祁狅连她都假装不认,又如何会承认昶儿?
既如此,她只能痛下狠手了。
奚娆轻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心中唯剩狠绝。
却不知在她闭眼之时,刚才稳如泰山的祁狅猛然攥紧了手。
看向她的眼神倏地冷沉,脸庞被窗外的夕阳映照得陆离斑驳。
一口瘀血涌上喉头,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奚娆淡笑着看向祁狅,“本公主的信物,太子应当辨认清楚了。不知这交州城内,可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祁狅的眸色深不见底,“姑姑既是护国公主,自当住在公主府。”
“但事发突然,孤无法凭空造出一个公主府……如此着急,不如就先去孤的东宫,暂住一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