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拱门高36.6米,宽14.6米。两面门墩的墙壁上,分别有四组主题浮雕:出征、胜利、抵抗、和平。雕刻技艺完美展现了帝国风格的艺术结晶,人物造型活灵活现,整体气势磅礴。当你缓步从门内穿过,耳畔仿佛能听到百年前的英雄们高奏着凯歌,巴黎万人空巷,只为迎接你。人群之中,有你的父母、爱人、孩子。那不只是一道胜利之门,更是一道生命之门……
——《环球旅游小览》1999年3月刊下期
时建龙的肱二头肌一半被割断,手术做了五个小时,取出六块玻璃碴子,缝了三十一针。大夫说,全养好至少四个月,训练就别想了,重物都不能提。母亲哭了好几场,年没过好。时建龙在家一直平躺到大年初三,每天下午手淫,换左手还不太习惯,中间有一次没锁门,因为母亲外出了。初四赶制了一篇专栏,还是左手敲键盘,奇慢无比。初五要去医院换药,时建龙才终于迈出家。
换完药出来,突然就饿了,他不愿意回家吃,想找个饭馆解决。溜达了两条马路,鞭炮声没断过,破五,没有一家开门。眼看再走三站到家了,终于碰到家小饭馆开着,时建龙走进去,没客。老板说,吃点啥?时建龙坐下,看着菜单,说,烧茄子,熘肉段。老板说,那不如直接点个肉段烧茄子,都有了。时建龙说,不够我吃,就单点,茄子跟肉段都多过一遍油,大油。老板说,妥了。时建龙说,来碗大米饭。老板说,Sorry了,大米年前刚用光,送米的初七才上班,你来碗面条吧。时建龙说,烧茄子,肉段,必须得配大米饭,否则就是犯罪,你给我想想办法。老板说,没办法,不行你就换一家。时建龙有点儿来气,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时建龙接电话,是个女的,上来就问,干啥呢?时建龙说,你谁啊?女的说,你没存我号啊?时建龙反应了一下,说,巩由美?
巩由美带来了两盒大米饭,不锈钢饭盒装的,压得满满登登。巩由美说,怕你不够吃。时建龙说,这事儿丢人。巩由美说,理解,有时候上来那劲儿馋哪口,吃不上就抓心挠肝,不嫌烧茄子油大了?时建龙说,训练停了,无所谓了,你也吃点儿。巩由美说,刚在家吃完饺子,我姐包的。时建龙说,亲姐?巩由美,对,我家就姐俩儿,咱家不在沈阳,本溪的。时建龙说,过年没回本溪?巩由美说,爸妈没得早,就在这边过了,我姐离婚,带着我外甥。时建龙说,也挺不容易。巩由美说,我记得你不是左撇子啊?时建龙说,右手受伤了。说罢脱掉羽绒服,里面还是那件短袖,右臂缠着几圈儿崭新的绷带,视觉上比左臂粗。巩由美说,像敢死队袖标,咋整的?时建龙说,这事儿更丢人,不说了。巩由美说,你这件短袖有啥来头?时建龙说,我爸留下的,他以前是省运动系的足球教练,教小孩踢球,喝大酒,我高三那年肝癌死的。年轻时候自己也是球员,没踢出来,后来盘算培养我,我不是那块料,长身体那两年天天练盘带,个头儿还给耽误了。巩由美说,选择搞健美了。时建龙说,从小到大在运动系的家属楼长大,身边都是搞体育的,以为这辈子就在运动系过了,不喝大酒的话,应该比我爸活得长。我爸死得着急,不然还有门路。他死以后,运动系被体院收了,算中专,新领导上来,不许接班了,门槛儿又提高,想进单位必须有体育特长,资格证和奖项都能加分,我练过别的几样都不行,后来被人带进健身房,才知道搞健美也是条路。巩由美说,想得挺明白。时建龙说,本来还指望开春比赛拿个前三名,完蛋操了。巩由美说,没事儿,你还会写文章。时建龙说,那就是个爱好,吃饭指不上,我妈说,人还是得有个正经单位。巩由美说,这话伤人了。时建龙说,想多了,没那意思。巩由美说,话没错,但两说,对女人,有个正经归宿更重要。时建龙说,同意。巩由美说,我比你大一岁,王姨跟你提过吗?时建龙说,真没提。巩由美说,嫌弃吗?时建龙说,没所谓。巩由美说,男人嘴上都这么说。时建龙说,人家都说,女大男小好。巩由美说,其实女大男也大,才好。哈哈。时建龙说,咋说?巩由美说,我说那方面。时建龙才反应过来,说,怎么唠着还下道儿了。巩由美说,我发现你不太禁逗。时建龙说,是真没想到能跟你见第二次。
话聊僵了。时建龙闷头把两盒米饭全干掉。还是巩由美提议喝两杯,时建龙没再扭捏。几杯下肚,巩由美说,我觉得你这伤要想长肉快,更得多吃蛋白粉,想试试我的吗?时建龙说,多钱啊?巩由美说,算了,第一桶当我请你,吃好了回头再说。时建龙说,那多不好意思。巩由美说,上我家拿去吧,省得再单独跑,离得近,我姐带孩子出门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