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午后,檀音在美人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醒来,这时恰好王嬷嬷进来。
颧骨之上一双吊梢眼,一张容长脸此刻正板着,敷衍请了安后便道:
“姨娘,夫人命人准备的汤已经备好了,您该起身亲自送去前院了。”
檀音懒懒起身,“知晓了。”
见状王嬷嬷不满,忍不住开口:“不是老奴多嘴,您是宋家的小姐,是夫人的妹妹,如今夫人有难,您合该积极为她分忧才是,您别忘了苏姨娘和五少爷在府中还要依靠太太过活。”
啪嗒——
精美小巧的木梳子落地上,砸在王嬷嬷脚边,吓了她一跳。
“王嬷嬷是在威胁我吗?”檀音神情淡淡,目光微垂,瞥向王嬷嬷,语气中的冷意难以遮掩。
“我知你是母亲的人,但这里好歹是侯府,你这副下人教训主子的样子被人见了传出去,不晓得还以为宋家已经沦落到奴才当家了。”
“我——”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令王嬷嬷浑身一颤,后背冷汗直流,连忙下跪求饶:“奴婢失言,望姨娘责罚。”
一旁的银环瞧她这前后两副面孔的作态,暗自呵忒。
观棠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下人奴仆不多,此刻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整座小院很安静。
屋内燃着醒神香,王嬷嬷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心中叫苦。
过了好一会儿,银环捡起地上的木梳擦干净交给主子,檀音才再度开口:
“你说得对,姨娘和幼弟在府中还要仰仗太太,这次就不罚你了,起来吧嬷嬷。”
她语气冷冷清清的,像终年不化的雪山。
逃过一劫,悬着的心落地,王嬷嬷起身道谢:“谢姨娘饶恕!奴婢先下去了。”
檀音嗯了声,没再理会她。
出了屋子,王嬷嬷舒了一口气,心中又不免产生轻蔑。
吓唬她呢,最后还不是不敢罚她?
等屋外没了王嬷嬷的身影,银环边帮檀音挽发,边不解问:“主子,您为何不直接罚了她,以示惩戒?”
檀音指腹沾了点花蜜混合唇脂,轻轻点在唇瓣上,抿了抿,嫣红的粉唇如花绽放,饱满滋润,娇艳欲滴。
闻言她淡淡问:“除你我之外,还有其他人看到她以下犯上、对我指手画脚吗?”
银环一愣,随即又听她道:“既没有,不妨再等等。”
“何况,她还有用。”
银环自问不如银连聪慧,但既然主子心中有成算,她也不会追根问底拖后腿。
简单梳洗了一番,门外丫鬟提着食盒过来。
“主子,厨房把汤送过来了。”
银环的目光看向檀音的手,不免担忧:“可是您的手.......”
上午被蹴鞠砸伤的地方此刻已经布满淤青红痕,印在虎口以下的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眼。
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檀音勾唇:“无碍,再搽点药膏便是。”
“对了,再去拿一支治疗皮肉伤的药膏带上。”
银环点头,“奴婢这就去找来。”
准备妥当,主仆二人提着食盒去了前院。
前院,朝晖堂。
正在值守的长风见到二人,上前拦下:“属下长风见过宋姨娘,主子在处理公务,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檀音也不恼,声音温温润润,向他解释说:“夫人让厨房炖了汤,命我亲自送过来,长风侍卫可否进去通报一声?”
长风犹豫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点点头:“姨娘在此处等候片刻,属下前去禀报。”
“多谢。”
檀音站在院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相比起栖华苑和观棠院的精美雅致,朝晖堂陈设、布局颇为大气,院中有一棵雪松,笔直坚挺,抬首遥不见顶。
大致记在心里,檀音收回视线,侧身对银环低语了几句。
银环微微惊讶,颔首后从袖中取出了带在身上的伤药,抬头朝着另一位和长风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走去。
“你可是长云侍卫?”她试探问。
正在走神的长云一愣,点头道:“我是。”
银环将手中的药膏递过去,“这是我家主子让我给你的伤药。”
长云愣怔,视线下意识看向檀音的方向。
檀音出声解释:“前日我在府中水榭赏鱼,不小心鱼食洒多了,导致侯爷的爱鱼腹胀而死,因我之过,倒是连累长云侍卫挨了板子,在此向你赔个不是了。”
话落,她微微欠身,体态纤娜。
长云没想到是这个缘故,连忙抱拳回礼:“呃,宋、宋姨娘客气了,其实——”
正要解释她误会了,彼时长风从书房出来,打断了长云。
他对檀音说:“姨娘,主子同意了,您进去吧。”
檀音微微颔首,抬腿进去,银环准备跟上,却被拦下来了。
长风:“抱歉,书房重地,主子只允许姨娘一人进去。”
银环只好把手上的食盒交给檀音,并道:“奴婢在此处等您。”
檀音进去后,银环找了个荫凉的地方等候。
另一边,长风见弟弟表情欲言又止的,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便过去问:“怎么了?”
长云简单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事,完了忍不住问:“主子的那尾鱼真是宋姨娘喂死的?”
长风:“嗯。”
长云更不可思议了,“这事主子知道吗?”
“嗯。”
得到确认,长云眨了眨眼,晃了晃手上的药膏不确定问:“那这药我还能收吗?”
长风瞥了眼,“晚点你抽个机会去向主子说一声便是。”
“宋姨娘一番好心,可惜你是因为嘴贱挨得板子。”
长云:..........哪壶不开提哪壶。
书房。
檀音单手提着食盒行至门口,另一手抬起敲了敲:“侯爷,妾身来给您送吃食。”
片刻,书房内传来冷冽的声音:“进来。”
檀音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悬挂在墙上的千里江山图,气势宏伟深远。
书房正中,一张宽大的书案,其上笔墨纸砚以及公文放得井井有条,一旁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古玩字画,古朴灵巧。
此刻书案之后,男人伏案执笔书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宽阔肩背笔直挺拔,一身墨袍冷峻威严,似乎要与窗外幽深的景致融为一体。
余光中出现一抹亮色,谢循笔尖稍顿,一滴墨珠顺势留下,落在微黄的宣纸上显得突兀。
“放着吧。”他未抬头,淡淡道。
檀音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打开上面的罩盖,甜腻醇香的气味飘散在书房。
谢循浓眉微皱,抬眼望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檀音垂眸抿了抿唇:“那...妾身退下了?”
沉默片刻,谢循出声:“会研墨吗?”
“会。”
得到她点头,谢循看了眼已经干涸的砚台,淡声吩咐:“过来研磨。”
檀音眸光微动,“是。”
轻拢了袖口,露出一双纤长素白的手,檀音站在谢循身旁,一手拿起搁置在笔架上的墨条,一手摁在砚台边缘,缓缓转动。
手上涂的药膏气味很淡,离得远闻不到,离得近了却格外明显。
“你的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