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隔着老远,姜沣就看到永远一张死人脸的姜中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院中一群十五六岁的年轻宗门们正在训练。
看见姜沣的身影,姜中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他的印象中,姜沣可一直是个好孩子,从未犯过错,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姜沣抱着酒坛子来到姜中正跟前,嘿嘿笑着,将酒坛子打开,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倒满一碗,端到姜中正跟前。
“侄儿见过皇叔,这是醉仙居压箱底的十年酿英雄醉,侄儿特意带来请皇叔品尝。”
姜中正淡淡扫了一眼姜沣,端起酒碗,押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回味着酒香,脸上闪过一丝享受的神情。
“犯了什么错?”
姜沣撇了撇嘴,忿忿不平道。
“那阮丘生养气的功夫不到家,侄儿和他不过是绊了两句嘴,老东西就气倒了,还喷了口血,皇叔你给评评理,这不是坑侄儿?”
姜中正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身侧一名宗卫眼神古怪的扫了一眼姜沣,凑到姜中正耳边,一阵嘀咕。
姜中正看向姜沣的目光渐渐变了,充满审视与错愕,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个侄儿还能这么不要脸呢?
“桃花公子不如狗,阮丘生都成狗祖宗了,你这也叫绊了两句嘴?”
姜沣讪讪一笑。
“差不多,差不多!”
“自己滚去刑堂领二十大板,禁闭三日,滚吧!”
姜沣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二十大板,倒是不担心,顶多把猪肉打散。
可禁闭三日,可就恐怖了。
宗人府的禁闭室,听说狗进去都会关疯了,漆黑无光的小黑屋子,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能不疯?
当初典虎因误杀耕牛被关了十天,出来后养了三个月才缓过来。
姜沣想张嘴求求情,偷偷打量了一眼板着脸的姜中正,想想还是算了吧!
得,三天禁闭,是逃不过去了。
姜沣转身扭着臃肿的屁股向刑堂走去,姜中正眼角瞥了一眼侄儿那十分不协调的屁股,嘴角又是一抽,端着酒碗的手轻轻一抖,浓香透亮的酒液,撒出来几滴,心疼的姜中正脸庞直抽抽。
这可是醉仙居压箱底的美酒啊,一坛子售价高达千两白银,有钱都买不着的那种。
刑堂,姜沣趴在板椅上,左右两名威武雄壮的宗卫,抡起胳膊粗,一头镶着铜铆的刑仗,用足了力气打了下去。
“啪……嗯……?”
作为一个行刑的老师傅,靠打人屁股吃饭的老宗卫,一棒子下去就发觉手感不对。
俩人眉头一皱,对视一眼。
正想开口问问姜沣,却见姜沣扭过头,抱拳拱手,咧嘴笑着。
“二位大哥,帮帮忙,待孤出去,一人一坛子英雄醉,十斤上等猪肉。”
“咕嘟!”
饶是老宗卫的心志,也不由咽了口口水。
猪肉,庆丰楼的特供。
尤其是庆丰楼的红烧肉,对这些练武的汉子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英雄醉,醉仙居的特供。
酒色纯净透亮,浓香干烈,最适合武人饮用。
两名宗卫,再次对视,微微点头,手中刑棒开始很有节奏性的落下。
很快,二十棒打完。
姜沣笑着起身,一撩王袍解下小德子贴心用荷叶包裹起来的猪肉,往其中一名宗卫怀里一塞。
“肉都打散了,包丸子正好,中午别忘了给本王送一碗。”
主打一个不浪费,说完,朝禁闭室走去。
就在姜沣进了宗人府的第二天,洛都城中,秦王姜沣和内阁一品大学士阮丘生的名字,响彻在大街小巷。
半大小子,拖着鼻涕的小豆包,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扛大包的苦力,卖茶卖布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句话。
“秦王一气阮丘生,桃花公子不如狗。”
‘桃花公子’这个士人阶层中流传的风流雅号,二十多年过去,早已是物是人非。
二十五年前,丞相于文跃大权在握,勾结越亲王,五毒教谋反,意图逼宫先帝篡位。
在这种局势下,先帝大胆任用新人,联合世家,镇压了叛乱,为防止丞相独握大权,自此将丞相废除,改为内阁,设大学士,总领朝政。
那一年,阮丘生正值壮年,年仅四十三岁,便一跃成为正一品内阁大学士。
当年,主持文华殿策问之时。
一时意气风发,感慨万千,文思泉涌,这才作下那首桃花诗,自此造就了‘桃花公子’二十五年的风光无限。
时变境迁,物是人非。
桃花公子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风流才子,而是如今的过街老鼠,饭囊酒袋,色中饿鬼。
每年的三月,策问还未开始,洛都的百姓,商户便开始琢磨怎么躲避这些桃花公子的刁难,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而今,秦王姜沣一句‘桃花公子不如狗’彻底将对桃花公子的不满,摆在了明面上。
街头之上,群情激愤。
只要桃花公子一露面,偷着扔石头的,泼大粪的,碰烂菜叶子的百姓,络绎不绝,城卫军赶都赶不走。
洛都的动荡,正式拉开序幕。
一连三天,洛都城中是一天比一天热闹,尤其是朱雀街附近的街道。
王公贵族,文武将军的府邸,几乎都在这条街上,平日里由禁军巡逻,值守,普通人根本进不来。
人进不来,可声音却能传过来。
洛都城中的乞丐,灰狗儿人手一个大白肉包子,整日里围在朱雀街附近街道,卖力呼喊。
三四万人日夜不停的骂阮丘生的场面,着实壮观,大禹国祚三百年,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大场面。
据宫中给阮丘生看病的太医讲。
短短三天,阮丘生气晕了八九次,一次比一次重。
皇宫,荣华宫,后花园。
三天没上朝的姜中启和皇后燕娇涵对坐在凉亭中,望着眼前满园粉白的桃花,姜中启心情格外愉悦。
高德肥胖的身体挪着小碎步,轻声来到姜中启身边,微微欠身。
“陛下,孔千秋,孟子远,携百官在荣华宫前,长跪不起,求见陛下。”
姜中启闻言打了个哈欠,神色慵懒的把玩手中茶杯,淡淡道。
“几天了?”
“三天。”
“不着急,再等两天。”
“是。”
高德躬身告退,姜中启心里跟镜子似的,明白的很,三老不除,他的位子就坐不稳。
自内阁成立,二十五年来,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包括他姜中启。
是时候该杀杀三老的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