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近一段时间,还会出现自残、自虐倾向吗?”
“很少。”
“还有自杀行为的实施,或者是自杀意念的形成吗?”
“……没有。”
“依旧恐惧黑暗环境、在黑暗中出现幻觉吗?”
“……会。”
身前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性带着口罩,低着头不断记录,笔尖在纸张上划出“沙沙”的声音。片刻后,她抬起头,取下口罩,眼眸中带着笑意:“好了,今天的问话到此结束。”
对面的陈靳言缓缓睁开眼眸,坐直了身体。
他声音很轻:“谢谢苏阿姨。”
苏梦是陈靳言父母多年好友,几乎从小看着陈靳言长大,是一名心理医生,陈靳言父母去世后,他心理状态出了很大问题,一直是苏梦在接手治疗。
苏梦合上笔,放下手上的病历本,给陈靳言倒了一杯温水。
不经意地观察着陈靳言的细微表情和动作,片刻后,她收回眼神。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陈靳言却依旧长衣长裤,似乎感受不到热气蒸熏,犹豫了片刻,苏梦还是开口:“我并没有对你刚才的陈述有任何质疑、不信任的意思,只是想单纯关心一下你的身体状态,方便的话,可以脱掉你的上衣吗?拒绝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提出这个请求。”
陈靳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指尖,自上而下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大片白皙的胸膛袒露,他脱掉了衬衣,
陈靳言看起来高挑精瘦,身上却有一层薄肌,紧绷的腰腹显露出美观的肌肉线条,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交错的划痕。
还有表带遮挡的、落在他手腕处,极深的一道疤痕。
他亲手划下去的那天,该有多么绝望和孤独。
才能这样置自己于死地。
苏梦不是第一次见他手臂疤痕,却还是皱起眉,不忍看下去。
要不是那天她想去看一下陈靳言的状况,他就已经死在浴缸里了。
整个浴缸的水已经被他的血液浸透,一片血红。
苏梦不敢去想。
她尽力藏住自己的难过和担忧,缓缓扯出笑意:“有些伤口恢复的还不错,也没有最近新增的伤疤,看来你最近心理状态比较平稳,在新的地方住的还习惯吗?”
陈靳言缓缓穿上衬衫,扣到了最上方一颗扣子,回答道:“挺好的。”
“看起来你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苏梦盯着他的眼睛,解释道:“你的心理状态平稳了不少。”
“有……认识什么新的人吗?”
陈靳言看着桌面上一盆长势喜人的多肉,眼神柔和了些,微微点头。
苏梦落座在他对面,“那,可以和我介绍一下TA吗?”
陈靳言收回落在多肉上的眼神,垂下眼睛,想了想何初喃,才缓缓开口:“她是何叔叔的女儿,很活泼,也很爱说话,乐于助人,偶尔会有些小闹腾,会送我一些奇怪的东西。”
那只丑丑的娃娃,他偶尔还需要给它扎头发。
陈靳言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们是朋友。”
片刻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嗯,我们是朋友。”
苏梦自始至终看着陈靳言的表情,他自己一定不知道,提起他的新环境,提起那个新出现的女孩时,他表情柔和很多,那些消极的情绪暂时排遣出他的身体内部,像是进入了另一个舒适的、给他足够安全感的空间里。
她真心实意地为陈靳言高兴,笑着说:“阿姨很高兴见到你能接纳新的人,真的,很为你高兴。”
“我觉得你应该多和她接触,你生命中需要有这样温暖的、正向的存在,把你从泥泞中拽出来,阿姨很难做到的事情,看样子,有别人可以做到。”
陈靳言缓缓点头:“谢谢您。”
苏梦稍稍放下了心,提醒道:“药物分量可以减半,但不建议停药,等你情况更稳定些再说,定时取药,不要忘了。”
她送陈靳言离开了医院大楼,见到他安全上了出租车,才放心回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她翻看着病情记录本,无声叹了口气。
苏梦是不婚主义者,研究了太多年的心理学,她几乎看透了人性,很难与另一个人产生心里共鸣,这么多年,不恋爱,不结婚,没有孩子,专心于自己的医学事业。
她几乎把陈靳言当作自己的孩子。
陈靳言父母不在了,她比任何人都担心他的心理状态,见到他那些日子的绝望痛苦,她比任何人都揪心。
视线落在病历本上,大片空白页面上唯一的那个名字。
何初喃。
这是苏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在未来的许多年里,对陈靳言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