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秋霜一声令下,那两个粗壮仆妇又一边一个将李满禧架起来,硬生生拖进屋里。
穿堂风呼啦啦地吹,李满禧心里一片荒凉,忽而就看见娘亲着那身熟悉的丁香色夹袄正跪在堂下,旁边拥着一个半大男儿和一个孕妇。
屋里很冷,三个人紧紧挤在一处。
李满禧眼睛瞬间就红了,不顾一切扑过去。
“娘亲!”
李文初最先看过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却很沉着,哪怕经历这样的变故也不见惧色,倒是看见姐姐,小脸瞬间就委屈起来,“二姐。”
李满禧摸摸他头,喉口苦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李满柔还大着肚子,带着点哭腔,“狸奴,快看看娘亲的脸。”
李满禧垂眸看过去,裴绾刚刚隐在暗色中的脸被抬起来,左侧脸颊露出来,打眼望上去已是面目全非,通红着的皮肤上连绵着白色的水泡,马上就要溃烂发疮。
李满禧瞪圆了双眼,“娘亲……”
裴绾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转眼看大姐,“怎么回事?”
李满柔大着肚子,死死撑着裴绾,一双眼睛早已哭肿,“火,火烧的。”
李文初咬牙:“今日大火,门被堵住,倘若再迟一步,我们都要葬身火海。”说完,那双炯炯鹰目狠狠看了眼沈秋霜。
后者倒是不惧,淡淡地看李满禧一家人哭哭啼啼。
李满月早坐在堂上,此时看得云里雾里,开口问自己母亲,“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她确实准备私会孙门生,不想半道被葛妈妈拦住了,还让她伪装受伤等在耳堂,结果竟然等来了老太太和婆母捉奸。
沈秋霜哼一声,“你被人算计了个彻底。”她落座,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还敢和那个外男来往,我看你是自己不想活,还要拉着全家人给你陪葬。”
她缓了口气,语重心长,“月儿,槐王是什么人?本朝唯一外姓王爷,足以想见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这样的人,你居然还敢……”
顿了顿,她抬手指了指李满禧,“你以为那个男人为什么敢突然约你私会?全是她,若非她从中作梗,便是再给姓孙的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肖想槐王的人。”
李满月满脸震惊,“什么?”
她本是断了那份心思的,不想突然收到孙贺的信,道尽思念之情,约她在大乘寺一见。
那一刻她满心欢愉,那些在槐王处受到的冷待和新婚夜的屈辱全都被疗愈了,这世间总归还是有一个只属于她的男人。
却不想全是李满禧的谋算。
她真是越想越气,气冲冲走过来狠狠踹了李满禧一脚,“贱人。”
李文初反应快,护了一下才保证她没被踹到实处。
其实这是李满禧从重生醒来那刻就开始图谋的,她早就悄悄模仿李满月笔迹给孙贺写信,孙贺胆子小,一开始总劝她安分守己,莫再节外生枝,但都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柔情蜜意,终于收到那封约见的信时,李满禧立刻就送到了李满月手上。
她很了解自己这位嫡姐,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能受得住寂寞的人,她一定会赴约的。
李满月咬牙切齿看李满禧,恨不得把她拆筋剥皮,“那府中起火又是怎么回事?”
沈秋霜冷冷一笑,“看见门外那个小厮没有?”
“全是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暗中勾结外院小厮,想一把火烧了裴绾的院子,好叫这几个都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李满月吃惊:“她竟想跑?”
“哼,是啊,还让裴家男丁事先安排好了三具尸体,好免了日后你爹爹的追捕,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真是好周到的算计。”
沈秋霜将早就摆在桌上的几张薄纸扫到地上,“若非我身边的女使机灵,看出陈小山这几日鬼鬼祟祟接触裴绾,我们还真是要着她的道了。”
那名女使原先只是以为裴绾和府中小厮有染才着眼盯着,没想到发现这么一大桩事儿。
李满禧抬眼去瞧地上。
三四张信纸,全都是她暗中和小山谋划的信件。
他竟然没销毁,想来就是从这儿被看出了破绽。
沈秋霜不屑道:“陈小山爱慕你,有你字迹的信件舍不得烧,这才让我们发现端倪,真是死有余辜。”
她声音是经年积攒下来的威严,“李满禧,你可知罪。”
李满禧抬眼瞧他,眸里全是不屈和倔强,突然淡淡笑了一下,“我有什么罪?”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连李满月都震惊地转头看她。
沈秋霜眉目微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躺在李满柔怀里的裴绾突然开始剧烈抽搐。
李文初反应快,一把掐住她的人中,朝门外大喝:“快去找郎中!”
李满禧一惊,也手忙脚乱地过来帮忙,呼喊门外的仆妇过来抬人。
大门一开,北风吹进来细雪,看着内里情形,大家一时进退两难,都抬眼看座上的主母。
沈秋霜闲闲地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出去。”
主母发话,门又被拉上,炭盆烘着热气,屋里一时又暖起来,李满禧急得眼泪直落,直起身子看沈秋霜,“她已经毁了脸,再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如果她死了,父亲不会轻易罢休的!”
沈秋霜很受用她现在这副狗急跳墙不知所措的模样,“裴姨娘死在大火里也不是没可能,谁会联想到我身上?”
李满禧心一坠,“你一辈子的名声也不顾了?”
“名声?她死在大火里,我风风光光给她操办一场丧事,满京里只会说我贤德,谁还有旁的话?”
李满禧定定看着她,自然看出她脸上的决绝和狠辣,也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必不会心软。
久久无助地对望后,她回头望了眼渐渐散了气的裴绾,声音艰涩,“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救我娘亲?”
沈秋霜淡淡一笑,早就料到她的妥协,她看了眼呆立一旁也被吓到的李满月。
“我要你真真正正变成月儿的陪嫁丫鬟,再也回不到李府三小姐的位置。”
她含了抹笑看李满禧,“刺奴青,签卖身契,自此永远逃脱不了我的掌心。”
李满月也被震住了。
父亲从没说过要做得这样绝啊。
刺奴青?那岂不是在官府落了印,从此寸步难行,永远都只能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