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是乙方签字的地方
俞逍快把这个地方忘了,因为实在太久远了。
那是他和凌默行初遇的地方。
高三那年夏末,开学的第一天,晚自习课间,俞逍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跑到教学楼顶层平台上。
他是撬锁进去的,俞逍不太服管教,打架滋事样样行,撬锁算是和平的了。
因为是休息时间,整栋楼都吵吵闹闹的,他听见楼下走廊里有人在找他:“逍哥呢?”
是学校里一帮要好的兄弟们,俞逍是他们的头头,每次课间都能成群结队地凑一波,有时候是找间空教室打牌,有时候是偷偷去网吧打游戏,总之不可能和学习沾边。
可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班主任对他说了什么不爱听的,俞逍就想一个人呆一会,他独自走上天台上,胸口闷闷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一下子嚼了好几片。
俞逍没坐相地坐在天台上的长椅上,腮帮子鼓鼓囊囊,远处忽然一片嘈杂,从教学楼外头传来的,似乎是校外的一条小路,与教学楼就隔了一道墙。
俞逍隐约听到那条路上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站住,是这里的学生吧,身上带钱了么?”
敲诈?
俞逍站起身,往楼下瞥了一眼,远远望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白净少年,被一伙社会上的小混混围了起来。
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能辨别出那少年长得是真不错,高高瘦瘦,像个好好读书、上学永远不会迟到的乖学生。
这相貌让人记不住都难,可是之前没在学校里见过他,难不成是外校的?但周边没有其他高中了啊。
敢在他的地盘上打劫?活够了吧。
俞逍气势汹汹地吹出一个泡泡,泡泡爆裂后,转身就往楼下跑。
呵,这小子长得文质彬彬的,会打架吗?
俞逍没叫上他那帮兄弟,没从校门绕出去,直接就翻墙出去了,可谓从天而降到了少年面前。
“你小子谁啊?少他妈来多管闲事。”
俞逍将手指掰得咔咔响:“操,我是你爷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句话成功地将五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激怒,俞逍成了新的针对对象。
最后,俞逍一打五将小混混们击退,不免挂了点彩,不过比起那五位小青年,他可谓安然无恙,小混混们估计这辈子都不敢路过黎阳五中了。
他拍拍手转身,抹了把渗血的嘴角,没事人似的朝被他解救的少年粲然一笑:“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俞逍发现这少年近看更好看,长得比他高一点,眉眼极佳,鼻子不知道撒了多少谎,又高又挺。
然而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什么表示,十分冷淡地说了声“谢谢”,便越过他离去了。
俞逍:“你……”
少年的背影渐渐走远了,俞逍热脸贴冷屁股,被冷了个透心凉,那些小混混除了劫财,说不定还要劫色呢,老子英雄救美,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好歹也得请我吃一顿饭吧。
刚才打架的时候还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忙都不帮,瞧瞧这是什么态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筑茧系统】:“北京时间上午八点半,筑茧提醒二位及时上班打卡。”
俞逍睁开了眼,被筑茧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发现自己在筑茧系统中睡了一晚上,差点被自己的敬业感动哭。
浑身都有些酸疼,居然是坐在长椅上睡的。
等等……长椅?昨天凌默行好像也坐在他旁边的来着。
俞逍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到了十分怪异的一幕——他看见“自己”坐在长椅的另一头,即使是睡着了坐姿也很端正。
俞逍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实在太诡异了,“俞逍”在旁边,那俞逍又在哪呢?
他低头看向自己,干净的白色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他从来不会把衣服穿得这么规整——这是凌默行的身体!
转而他想到这是在筑茧系统中,它能随意构造场景,将自身的外貌改变应该也不是难事。
俞逍微微放下心,摘下了交互式头盔,结果心又被提了起来。
他身边的人还是“俞逍”,戴着头盔仍在筑茧系统中,而他自己,正穿着一身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
俞逍揉了揉眼睛,一双骨结突出的手出现在他面前,腕骨处有一颗小痣。
操!
俞逍差点骂出声,这是凌默行的手,他曾经把这双手扣在手里细细把玩过,牵着他走过黎阳高中每一条小道,亲吻过那颗秀气的痣……
这时,旁边的人被他的动静惊动,也醒了。
俞逍看见他……看见“俞逍”取下头盔,先是震惊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平静下来。
虽然是自己的脸,但这么淡定的神色出现在自己脸上,违和感十足。
“小逍,我们……”
是自己的声音,配上了凌默行的声调和语气。
俞逍忽然意识到:他和人渣前男友互穿了!!!
天杀的!怎么回事!
他掐了掐眉心,质问系统:“筑茧,这怎么回事?”
【筑茧系统】:“这是加密信息,我不能告诉您,但请小帅哥记住,筑茧永远能为玩家带来意想不到的欢乐~”
欢乐个屁!
不过筑茧叫他“小帅哥”,说明它可以分清他们身体里的灵魂,未曾想筑茧在说完这句话后居然又补上了一句。
【筑茧系统】:“现在应该叫您凌总。”
你大爷的,你叫我什么?
俞逍彻底崩溃,看着“自己”冷冷的眼神:“很好,很好,凌默行,你公司的人工智障系统是不是中病毒了?我特么属于工伤,一级伤残!赔钱!”
“测评室昨晚没关灯吗?筑茧怎么还开着?”
“俞逍今天又迟到了?给他扣钱。”
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正是上班时间。
俞逍一听见要被“扣钱”,立马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别啊凯哥,别扣钱,我……”
刘凯一口咖啡差点从鼻孔喷了出来,起身站得笔直:“凌总。”
“凌总您怎么在测评室?您刚才叫我……叫我什么,您别这么叫我。”
总裁驾到,周围一圈人都惊了,挺直了腰背,显示出自己在好好工作。
俞逍暗骂一声不好,他现在是凌默行,不是俞逍。
他回想了一下凌默行的语气,酝酿了一下,沉着嗓子开口:“我路过,来测试一下筑茧,先别给俞逍扣钱,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哦哦,好的凌总。”
刘凯心说,凌总看上去对小俞旧情不忘啊,这么关照,看来以后测评部会被总裁盯上。
作为公司唯一一个知道俞逍和小凌总关系的人,刘凯别提多紧张了,凌总好像没表现出想被人知道自己和下属有过恋情这件事,那刘凯只好把戏演完。
刘凯拿出一沓文件:“凌总,知道您重视筑茧项目,这是这周测评报表,您看一下。”
俞逍心想:这他妈都是我测评的,写了啥我还不知道么看个屁,然而——
“凌默行”:“嗯。”
“小俞,原来你今天没迟到啊,误会你了哈哈。”刘凯干笑两声,因为他看见俞逍从测评室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系统显示筑茧一晚上都是开着的,那他和小凌总昨晚上一直在测评室……两人衣服也没换,还是昨天那身。
刘凯捂了捂小心脏,看破不能说破。
“俞逍”今天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气质,和往日的热情完全不一样,他径直走向工位打开电脑,仿佛要开始工作。
看来凌默行是想装下去,俞逍想,事已至此,那他也得顶着凌默行的脸演下去。
那接下来一个老总应该做什么呢?电脑前的“俞逍”给了他一个眼神。
嗯对对对,他得回总裁办公室。
俞逍离开时,听见“自己”又生硬又很拽的声音:“刘凯,电脑密码是什么?我忘了。”
俞逍:“……”
内心就是十分的崩溃和无语,想问一下老天爷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凌默行的办公室装修得很有个人特色,十分简洁,除了公文就是厚厚的书籍,俞逍莫名其妙拥有了一间单人办公室,却开心不到哪里去。
他又没当过总裁,贫穷如他,这他妈怎么伪装!
他打开一份公文,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全是字,看不懂。
换一份……还是看不懂。
还是看看落地窗外的景色吧,平时也欣赏不到,现在是免费的。
“凌总,您在里面吗?”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王宇辉。
俞逍一激灵,可以说我不在里面吗?你们的总裁刚从三十层跳下去,死无全尸。
他的声音有些虚:“进来。”
王宇辉觉得今天的凌总有些奇怪,一般每次进去找他,他都会在办公桌上办公的,但王宇辉没做他想:“这是我们和旭远的合同,拟好了,法务也看过了,您签一下字。”
俞逍舒了一口气,只是签字,还好还好。
他曾经模仿过凌默行的字迹,他刚才看见文件上面凌默行的签名笔迹大体上没变,只是笔锋比少年时凌厉了些。
俞逍拿出笔架上的钢笔,佯装利落地签下了“凌默行”三个大字。
胸有成竹地合上笔帽,抬头却看见王宇辉复杂的神色。
有什么问题么,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王宇辉:“额,凌总,您签错地方了,这是乙方签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