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哈哈,很好,祝青容发誓自己这辈子不想再碰到和马有关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那个少年跟他说他赶路赶得急,加上救她耽搁了些时候,便需要骑得稍快些,还问她身子才刚好一点,是否便能受得了。
祝青容想稍快些应该也还好,便当即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哈哈,然后就给骑成这副死样子了。
她的一身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她是急啊,但没想到这少年骑这么猛啊。
这交规大概是一点都没学啊。
临到城门,她真是觉得自己胃中翻江倒海,又不好意思把少年之前给她吃的干粮当面吐出来,勉强支撑着,模仿电视剧里看到的古人行礼方式,躬身道了个谢。
少年看着她面如菜色的模样皱了皱眉,有心想要道歉,却大概是因为事情太急,只粗粗躬了躬身子便走了,连递过来的斗篷也未及要回,独留下祝青容在风中凌乱。
算了,人家至少带自己来了,一路上也没做别的什么不好的事情,自己自然也不好再过多计较。
眼下这座城池,大概是被那些乱军摧毁的,断壁残垣遍布,一派“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凄凉情状,着实是让人唏嘘不已。
城内弥漫着沉沉死气,积久不散。
祝青容好似还听到有几个百姓念叨着什么疫病。
所谓乱世,兴的是那群雄争霸,苦的便是这平头百姓。乱军入城后不仅是战火侵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场瘟疫,城内民众在这一场大灾中死伤无数。
尸体就那么堆在地上,无人收殓,无人下葬——毕竟,战火瘟疫的双重侵袭下,好些人家都是全部丧命了,既无亲眷,又有何人能来安葬他们呢?
“小姑娘,能问下这祝家夫人,如今是……”
祝家老宅里头没人,直接被弄成了个类似于隔离区的地方,所谓负责人跟祝青容大概说了些什么这里被临时征用了之后,也就只给她丢了条布巾便没再搭理她。
祝青容只得将自己的口鼻掩住后上街去询问,眼下才终于是在街边看到了一个活人——是个浑身脏污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大概是为数不多在这场瘟疫中活下来的。
“你是,你是祝家姐姐。不对呀,祝家大娘之前不是说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嘛?姐姐你不知道吧,祝家大娘和祝家哥哥都睡了好久好久了,只有祝家大娘最近醒来了,好像是一直在找什么祝青容来着,后面听说宋叔那里消息灵通,便到他那鸣清医馆帮忙去了,或许是想打听打听消息?”
小女孩睁着晶亮澄澈的双眸,小嘴一咧,笑得纯真无邪。
祝青容瞧得难受,这么小的孩子,还没好好感受这世界,便被层层疫病包裹着了,若是侥幸活下来还好,若是不能的话……
她自诩看淡生死,却或许只是因为从前没有那些情绪的元素,经历了原先世界的那一遭凡尘,方才又看了这么久下来,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在人间,对这些凡人而言,一生尽,便是永世尽了,再有来生,那也很难重新遇见了。
如果按照自己推测的,这个世界未来会走向毁灭,那便是彻底消失,魂飞魄散,更是没有机缘再遇了。
思及此,祝青容心里难免有些感伤,又觉得自己着实是任务重大。
“谢谢你呀小姑娘,”她收整了万千思绪,眯眼一笑,继续道,“不过,你的家人……”
“哥哥说爹爹娘亲都睡觉觉了,睡了好久好久,但哥哥说没办法给他们找到好的盒子,天天愁眉苦脸的,我真想帮哥哥分担分担,可惜我好像也找不到。”小姑娘皱着眉头,一派苦恼的模样。
睡觉?盒子?
大概是死后找不到棺材吧。
但祝青容没有明说,人家哥哥这样说,便是怕吓到小姑娘,她又何必逞这一回聪明,将一切戳穿?
“把这个给你哥哥后,你哥哥说不准就不会愁眉苦脸啦!”
她褪下手腕上一个银镯子——大概是一位军爷玩得开心后赏给原主的,虽然成色不怎么好,但总归能抵些钱财,帮到一些。
祝青容悄悄地将它塞进了小女孩的口袋里,没叫旁人看到。
“谢谢姐姐!”小姑娘抹了抹脸,欢快地跑了。
若是自己手上再多些饰物,或许就能给每个人都买口棺材了。
可惜,唯一还剩下的木簪实在是不值几个钱,帮不到太多。
按照魂穿的说法,大概率是原主的生身母亲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身死了,然后妈妈在这个时候穿了过来,穿进了同名同姓的杜海嫣身体里,这才又醒了过来。
一直在找祝青容。
祝青容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都到这里了,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呗,还劳心劳力地找自己。她大概,真是妈妈的一个拖累吧。
如果自己没有八岁那年的那场大病,那爸爸是不是就不会在来的路上发生车祸,也就不会性情大变。
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自己,只有妈妈一个人,她或许也不需要为了找个人共同抚养孩子,匆匆地找便二嫁。
如果,如果……
不过眼下,怕是妈妈还不知道,自己很凑巧得,又穿成了她的女儿,只是名字已经不一样了。
……
鸣清医馆内。
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小心地盛出药汤,一面麻溜得递给一旁耐心诊治病患的中年男子,宋麓年站在旁边帮忙洗着布巾——正是先前城外赶路的那个少年。
“老头,你下次在这样把我送走一个人等死,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少年颇有些不满道,语气中终于带出了些许人情味。
“什么等不等死的?你可别瞎说。”被唤作老头的中年男子一手喂药,一面反驳道。
“哼!你以为出了瘟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老头,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在哪我在哪,你死我也死,别想着再把我送出去。”少年剑眉微蹙,继续小声抱怨,手上动作却没停下。
大抵无人知晓他当初跑进来后,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有多么慌张,而在看见宋辞息从晾晒的布巾间出现时,又是多么的惊喜。
宋辞息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一面又为病人盖好棉被,“行了行了别吵吵了,老咒我死烦不烦呢,去把这布巾晾外头去。”
“让你走你就走,还回来做什么?”杜海嫣听见中年男子无奈地小声道。
她想,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父子罢,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而不是像自己从前那个父亲一般。
说着什么离了婚掉价,可他分明是怕自己女儿离了两次婚丢他杜家的人。
父亲历来是这般独断专行,从来不关心自己女儿想的是什么,从来不关心自己女儿的生活究竟如何,只是在乎那可笑的脸面。
那个计划生育的独生子女政策,他历来是抱怨不断,到最后那满腔怨恨全都发泄到了自己身上。
他怨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身,承继不了香火,便只是想方设法地把自己推出去,让自己嫁一个好人家涨他脸面。
却从未想过,或者是关心过自己究竟是否幸福。
“别老说什么治病救人是你的本分是你的义务,你就能不能顾顾自己的身体?”
少年将那些布巾放到托盘上,嘟囔着往外走去。
杜海嫣定定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
她想,自己的女儿若是还在,大抵是会和这少年一般,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充满了活力。
可惜……
那场车祸发生得猝不及防,她有心想把女儿推开,可谁知这个小傻子竟临到最后一刻还翻身搂住她,想将她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