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44年3月22日清晨,东海外五十里的浮龟岛上,沈小舟左手竹篮右手铲子,猫着腰在林间挖野菜。
眼角一抹黄光闪过,沈小舟眉头一挑,立刻起身奔向树下一丛开着黄花的小草。
放下篮子,沈小舟一手扶住茎叶,另一手挥铲将鼠鞠草割下,小心翼翼的放进篮子里。
看着篮子底浅浅的一层,沈小舟不由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只能下海捞鱼了…”
抬手把铲子也放进篮子,沈小舟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尘灰,转身往林外走去。
浮龟岛直径不过一里多,沈小舟长居于此,一草一木都在他心中。知道岛上的野菜几乎被自己挖光了,再接着找也不可能有什么收获。
穿过林间小路,迎面豁然开朗,是一块百米见方,绿油油的麦田。
穿过田间小路向右一转,平原西侧有两栋简易房。靠近树林的一栋,是锈迹斑斑的彩钢房,另一栋虽然也染浸风霜,但却漂亮的多,是一栋宽敞的太空舱。
沈小舟拾阶而上,铝门上的指纹锁早已报废,随手一旋便启门而入。
进门刚把篮子放在厨台,就听右侧卧室一个清亮的女声道:
“小舟,挖了多少野菜?”
“我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沈小舟一脸苦笑,自顾自的打开水龙头,一边取出野菜清洗,一边答话道:
“小姑姑,就只有一点苦菜和鼠鞠草”
“吃了这顿,我打算下海捞鱼了!”
“胡闹!”
只听噔噔噔几声脚步响,右侧卧室门哐的一声被拉开,一个睡眼惺忪的高挑女孩,脑后甩着两条马尾,只穿背心短裤,叉着腰出现在门口。一双美目瞪的溜圆,一根食指指着他呵斥道:
“你是不想活了么?”
“还是觉得自己身材不好,想多长几条尾巴出来?”
这个女孩叫周朵朵,虽然只比沈小舟大三岁,却是他自幼一起长大,货真价实的亲姑姑。
虽然性子多有顽劣,不过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之所以不允许他下海捕鱼,实在是因为如今的鱼真的吃不得。
自二十年前脚盆国核污排海,大洋中的水族便逐渐污染。
一年后双鸟战争扩大,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某大国为了消耗敌国,率先在战争中使用了脏弹,引发报复后一发不可收拾。核武器对轰,几乎摧毁了全球所有大城市。
文明倒退,工业崩毁。三战以全输的结果结束。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陆地上的辐射随着雨水循环代谢,降低到可供人类生活的的程度。
然而百川归海,无尽的核物质,随着雨水源源不绝的汇入到大洋中。
海洋中的水族绝大多数都被污染,一旦食用轻则恶心呕吐引发疾病,长期食用难免皮肉溃烂而亡。
沈小舟看着气呼呼的姑姑,不由的哑然失笑。甩甩手上的水珠,捧起厨台上的米桶朝她一倾:
“姑姑,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女孩注目过去,顿时哑口无言。桶底的面粉不过一捧,即使吃野菜糊糊,顶多也只够一天的。
不过小姑娘眼珠一转,很快又想到办法:
“那也不行!”
“大不了咱们回大陆去,找你爷爷奶奶混饭”
沈小舟连连摇头:
“算了吧,爷爷奶奶没准还指望咱们呢…”
当初沈小舟的父母,和他爷爷奶奶分家单过,在市里各自都有住房。
他家除了市里一栋房子外,还在承包的荒岛建了临时住房,就是现在浮龟岛的太空舱。
核战爆发时,恰逢大年三十,爷爷奶奶和姑姑,全家乘船到岛上过年。
船行半路,就听到震天巨响,回头看时,城市上空已升起七八朵蘑菇云。
一家人虽避过大难,但也被困在岛上。
亏的当时沈小舟父母是为了养鱼才承包荒岛。不仅在岛上建有供电系统,还有各类生产资料、作物种子,乃至少量的鸡鸭禽畜。
再加上一个淡水泉眼,让一家人相对轻松的熬过战争初期。
随着沈小舟在岛上降生,核污染也蔓延至浮龟岛海域。自家渔场瞬间完蛋,几场疫病之后,岛上散养的禽畜也全部死光。
此时鱼类已不能食用,一家人只好拼命开垦耕地,靠小麦番薯活命。
终于到战争结束,船舶可以出海,沈小舟的父母执意驾船出海,寻找洁净可食的渔场。怎料两人一去不归,自此杳无音讯。
到沈小舟三岁,一家人冒险乘船偷偷回到城市。发现两家的房子都成了废墟。
不过爷爷家是商品房,而自家是独栋。父母造房子时下了血本,建了一个近140平的地下室。
爷爷奶奶花了大力气,终于扒开废墟找到地下室的入口。靠着儿子留下的钥匙,顺利打开了地库门。
地下室除了收藏贵重物品,还兼做渔具工坊。以前的黄金宝石如今已不如一个馒头,但工坊内的各类工具和发电机都是重建最急需的。
爷爷本身也会机加工,老两口便借助这些宝贵的工具,为幸存者们打造器具,很快就混成了工匠。
木匠活铁匠活都能接,小到桌椅农具,大到刀剑火枪,只要有材料都不在话下。
不过比起农具兵器,战后最稀缺的永远都是食物。
毕竟楼塌了钢筋还在,只要人还活着,迟早能加工出想要的东西。但粮食却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顿不吃就饿的慌。
老两口发现自己累死累活,也不过勉强养家糊口,还不如在岛上种地自在。
闽地自古缺田,如今又是遍地废墟。浮龟岛上那十几亩不怕抢的耕地,顿时就变的宝贵起来。
于是老两口兵分两路。爷爷留在老家,当工匠赚取一份口粮。
奶奶则领着他和小姑姑,秘密回到浮龟岛,避开外界秩序重建的动乱,过起了清贫的田园生活。
春来暑往,奶奶靠着这十几亩地,不但喂饱了一家人,还能有多余粮食运回大陆,换取各类不能自产的生活物资。
在老家的地下室里,奶奶曾发现了一批书籍,是儿媳妇从小学到大学的课本。便带到岛上后亲自教两个孩子读书。
可惜奶奶本人只是大学毕业,那点学问早就还给老师。教到高中便力不从心,只能放任自流让他俩自学。
光阴似箭,朵朵和沈小舟长大成人。然而这么年过去,不但外界的情况没太大好转,一家人的生活也愈发艰难。
浮龟岛孤悬海外,农作物近亲繁殖,种子严重退化。加上这块地开垦以来,从来没见过化肥,地力严重透支。粮食产量创下新低,家里再没有余粮可供出售。
坏消息远不止一个。岛上的太阳能电池早就报废,四台潮汐发电机坏了一半,只剩两台勉强维持基本用电。
岛上的各类设施工具,不是磨损严重,就是彻底报废。虽然爷爷可以更换其中一部分,但那些战前的高科技装置,没有备件爷爷也无能为力。
为了缓解压力,三年前奶奶就回到大陆,跟爷爷一起工作。
但现在外界秩序基本稳定,不但官府恢复了一定的工业能力,其他大小势力,也都能制造点小玩意。爷爷这样的独立工匠,日子已大不如前。
老两口能顿顿饱饭都不容易。要是他们两个现在也回去裹乱,一个小小工坊,根本养不了这么多人。
周朵朵知道,沈小舟说的一点不假,可是让她同意捕鱼是万万不能。可她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制止,一时间急的跺脚。
“哎呀,反正不许吃鱼”
“我是姑姑,你得听我的!”
“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去吃毒鱼”
捕鱼之事沈小舟筹谋已久,姑姑的反对早在意料之中。他不急不躁,摘下厨刀将洗好的野菜切段,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不过大洋里水族无数,总会有那污染比较轻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没准早进化出不怕污染的新鱼种”
一番话说的周朵朵怦然心动。她也读过嫂子留下的海洋生物学教材,知道沈小舟所说大有可能。不过转念一想,顿时又泄了气:
“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而已”
“就算真的有这种鱼,可能十年八年也找不到!”
沈小舟此时已将野菜炒至断生,舀了一瓢清水下锅,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
“多久能找到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麦子还要几个月才熟,林子里除了树皮,已经没什么能吃的了…”
周朵朵以手扶额,彻底无话可说。在挨饿和冒险之间,她迅速就做出选择。
“好,就听你的,捕鱼就捕鱼…”
“小姑姑你同意了?”
沈小舟大喜过望,正想说出自己的计划,就听朵朵话锋一转:
“捕鱼归捕鱼,但怎么捕,你得听姑姑我的!”
沈小舟顿时冷静下来。抓了一捧面粉加入沸水,又捻了少许盐粒进去,口中淡淡说道:
“咱们边吃边聊”
转眼之间,野菜糊糊散发出阵阵清香。周朵朵琼鼻微皱,立刻两眼放光,走到厨台边拉开隐藏折叠桌,厨房顿时变做餐厅。
沈小舟提勺盛饭,两碗缺油少盐,稀溜溜的野菜糊糊就上了桌。
别看闻着有点香味,真正吃到嘴里实在谈不上好吃。不过两人早就习惯了,吸溜吸溜没几口就吃了个精光。
看着比脸都干净的碗底,两人大眼瞪小眼,意犹未尽的放下了勺子。
周朵朵把碗往前一推,神色古怪的自语道:
“唉,吃鱼毒死,不吃鱼饿死,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沈小舟差点把刚吃的糊糊喷出来。他这个姑姑才21岁,天真烂漫顽皮的很,忽然老气横气横秋,肯定有猫腻。
沈小舟满脸狐疑的问道:
“姑姑,你是不是早就想捕鱼了?”
“咳咳”
周朵朵一阵咳嗽,一脸紧张的说道:
“我没有,你别瞎说”
“你爷爷奶奶可是严禁咱们下海的!”
沈小舟恍然大悟。家里的存粮姑姑一清二楚,就说她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原来是顾忌着爷爷奶奶的禁令,等自己这个最受宠爱的长孙出来背锅呢。
沈小舟心领神会,主动把锅背好:
“对对对,是我一意孤行要捕鱼,姑姑你拦不住我才一起胡闹的”
“嘻嘻,这还差不多!”
周朵朵得意一笑,忽又板起脸,露出一副严肃模样:
“既然你非要捕鱼,姑姑就帮你一把”
“把咱们家祖传的宝贝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