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霖门寺藏经阁门口:
易泽冰跪在地上,对背对着他的的凉一大师诚恳道:“大师,我是真心想要皈依佛门,还请大师为我剃度!”
凉一大师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他,无奈地说道:“易施主,贫僧已解释多遍,施主尘缘未了,不适合出家为僧。”
“大师,您又不是我,又如何得知我的尘缘未了呢?”
凉一笑了笑道:“这还需施主自己去寻找答案,”凉一顿了顿,继续说,“易施主昨夜奋力追捕夜袭藏经阁的贼人,可见施主是位侠义之士,施主何不到江湖上去闯荡一番呢?独自闯荡江湖,不仅可以历练,还可长见识。如若三五年后,施主依然坚持要剃度出家,那施主可以再到此地寻贫僧,贫僧定会亲自为施主剃度。”
话毕,凉一不顾他有何反应,使出内力加快脚步便离开了。他愣了愣,待他回过神来时,凉一已不见了踪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起身施展轻功来到屋顶上仰躺了下来——不知为何,看着天上那浅淡的浮云,他的脑海里居然浮现了昨夜那个小贼的身影。
他总觉得那身影甚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认识的人之中并没有谁的内力是如此阴损的。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竹马纪英霖,心中顿时一阵烦躁,拔出断剑就在屋顶上练起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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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某处地下宫的大殿内,摇曳的烛光中,依然是一身黑衣的燚殳骼正跪在地上,对着大殿上一位戴着红色面具的赤衣人用汇报的语气说道:“国师,实在抱歉,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成功取得霖华真经,还请国师责罚。”
他的声音清冷凛冽,只是在说这话时,冰冷中似乎夹杂了一丝丝难以言说的畏惧——又或者说是敬重。
“呵呵呵,小骼,起来吧。”那赤衣人说话了,语气虽然还算缓和,但是声音雌雄莫辨,尖锐刺耳,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燚殳骼此时还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很明显的,他的身体因为这句话僵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恭敬道:“谢国师。”说着,他已经站了起身。
“这里又没有外人,叫我义父就好。”赤衣人说着也从座位上站了起身,“放心吧,义父我不会随意惩罚你。我这还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办呢。”说完,赤衣人嗖地就把一个锦囊扔给了他。
他赶紧伸手接住了,赤衣人这时也来到了他身旁,一边摘下他的面具一边说道:“小骼,义父相信你定会全力以赴的,是吧?”
“是,义父。”他冷冷地说到——暗淡的烛光下,他俊朗的面容毫无表情,一双黑眸在昏暗的色调中泛着凛冽的光华。
听到他的回答,赤衣人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而他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是以只是毫无波澜地站在原地,任由赤衣人一边怪笑一边欣赏着他清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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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大暑这天,此时译城楠麒山的南云派里,蝉鸣在山林间此起彼伏,似是在斥责酷暑的难耐。
此时,易泽冰随着一位一身灰衣的南云派弟子来到了一处水榭,那灰衣弟子对他说道:“易公子请在此处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秦师叔。”
“好,多谢小道长。”他话刚说完,那位弟子就离开了。
他站在水榭边,看着水中杨柳的倒影,竟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在霖门寺藏经阁遇到的那个小贼,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已经成了亲的纪英霖。
他蹙了蹙眉,有点心烦地拔出背在身后的断剑武了起来——他没有听取凉一大师的意见,又在霖门寺呆了几天后就动身来到了南云派。
他打算拜南云派掌门张鹤凌为师——据他所知,南云派是最为正宗的道家门派。他心想,修道之后很有可能会羽化成仙,成仙之后就能忘记这尘世间的烦恼了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有点失神地耍着剑招,一不留心竟就把手中的断剑甩了出去,他心中暗叫不好,刚想施展轻功去追,却见一个灰色的身影把那断剑接住了。
在他再次愣神的瞬间,那身影已经来到他跟前了,他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位长相清癯的中年道长。
“哈哈哈,好剑法啊!只是,这剑怎么断了呢?”那灰衣人开口说话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断剑的剑柄递回给他。
他一愣,然后赶紧接住了断剑,抱歉道:“道长抱歉,是晚辈鲁莽了。”
那人又呵呵地笑了笑道:“无碍无碍”,说着,这灰衣道长盯着他打量起来,“你就是易青恒和易云秋的儿子易泽冰?看上去确实和你父亲有几分相似呢。”
他赶紧作了个揖道:“晚辈正是易泽冰,想必前辈您就是秦思杨秦道长吧?”
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秦思杨。不知易公子为何不待在易心山庄好好地做个清闲的少庄主,反倒千里迢迢地跑来我们南云派呢?”
他赶紧诚恳道:“秦道长,实不相瞒,晚辈此次前来是为了拜张鹤凌张真人为师,不知秦道长是否能为晚辈引荐?”
听到这话,秦思杨似乎一惊,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只是,易公子此番来得不巧呢,我师兄已经闭关修炼了,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出关。”
听到这话,他心中顿时一阵失落,但还是厚着脸皮说:“晚辈来得确实不巧,不过,晚辈愿意等,不知道秦道长能否让晚辈在此暂住一段时间?”
秦思杨笑道:“当然可以,易公子请随我来吧。”
要知道,易泽冰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出了名的“易心神医”,他们都曾经“悬壶济世”闯江湖,期间不知救了多少人命。看在他们的份上,秦思杨自然会好好地招待易泽冰。
很快,易泽冰就跟着秦思杨来到了一处院落,推开院门看到里面的景物时,易泽冰莫名就觉得这里似曾相识。
“易公子,此处是南院,当年您双亲也曾在这院子里住过一段时间。易公子您自便,我还有事要忙,先行离开了。”
“好,谢过秦道长。”他话未说完,秦思杨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走进院子里把院门关上,这才想起父亲似乎曾跟他提起过,他是在南云派的南院出生的,怪不得他对这里有种熟悉感。
想起双亲,他又想起了山庄里的伤心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而后简单地打扫了一番这院子就在这住了下来。
是夜,浅眠的易泽冰忽听得门外似是有动静,朦胧中,他还闻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他顿时就想起了在霖门寺遇到的那个小贼。
他猛地就睁开了双眼,抓起床边的断剑就冲了出去——待他来到院子里时,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往院墙翻了出去。
“站住!”他一边喊一边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来到院墙外时,那人居然没有继续往前跑,而是停了下来,背对着他站着——这架势,似乎就是特意等他来似的。
他愣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是何人?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要作甚?”
清浅月华中,那黑衣人冷冷地笑了笑,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黑衣人脸上那熟悉的面具顿时撞入了他的视线中,他皱了皱眉,严肃道:“又是你这个小贼,你究竟是何人?之前夜闯霖门寺,如今又偷闯南云派,你究竟有何意图?”
黑衣人——也就是燚殳骼,他没有回答易泽冰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道:“怎么又是你?不过正好,你上次坏了我的好事,我正想寻你报仇呢。”
听到他清冷的声音,易泽冰顿时一愣,心中不由得联想到了纪英霖——这两人的声音竟然也如此相似,只是纪英霖的声线温润点,而他的声线则冰冷绝情。
就在易泽冰愣神的时候,燚殳骼抬手摸了摸面具上的那道划痕,而后猛地就抽出短刀刺了过去!
易泽冰没想到他竟然猝不及防地就杀了过来,但还是迅速拔出断剑挡住了他的短刀,他皱了皱眉,快速翻转手腕把刀柄换到左手,同时右手勾臂狠狠地撞向易泽冰的心脏处。
易泽冰蹙眉,右手握剑格挡着他左手的刀法,左手则推掌挡住了他的手肘——不知为何,两人肌肤隔着衣物相触的瞬间,一阵莫名的电流瞬间窜进了他们的体内,但又似是烟花般瞬间消散了。
两人顿时一愣,眼神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但他们很快就收起了这奇怪的情愫,而后马上抽刀拔剑继续过着招。
刀剑相撞的摩擦声似是助兴的乐曲般,促使对战的二人越打越激烈——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打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杜英树上。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南云派弟子的集结声——正挥刀向易泽冰刺去的燚殳骼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而后有点愤恨地瞪了易泽冰一眼。
易泽冰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就在这一瞬间,燚殳骼的短刀得了逞,一刀刺进了易泽冰的左肩。
剧痛之中,易泽冰回过神来了,不敢置信地看了燚殳骼一眼,而后似是剧痛的驱使又似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易泽冰在燚殳骼得意的瞬间,忍着痛挥剑划向了燚殳骼的右肩。
鲜血顿时涂满了刀剑,一阵血腥味在这杜英树上缱绻着——而两人则因为打斗碰撞的惯性都各自往后退了几步,一人站在一处枝丫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彼此。
这时,那阵脚步声以及嘈杂声越来越近了,燚殳骼皱了皱眉,而后狠狠地一脚踹向了易泽冰,易泽冰一下子就从树上掉了下去,他冷哼了一声,顾不得伤势就赶紧施展轻功离开了。
已经掉到树底下的易泽冰只能无奈地看着燚殳骼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此时的易泽冰已然浑身无力意识模糊了,略懂医术的他,用仅存的些许意识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右手在树旁的泥地上写了几个字:刀伤有岚枫花毒。
写完了字,他又尽力封住了自己的几个关键穴位,以免花毒继续渗透到深处,做完这些后,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徒留一夜的血腥在这杜英树下蔓延。